渭城东北,渭水如带,丘陵起伏。站立高处往渭水西岸望去,群峰叠翠,郁郁葱葱。高祖的长陵、惠帝的安陵、景帝的阳陵,三座呈品字形排列的帝陵尽收眼底,甚至更远处武帝的茂陵与昭帝的平陵,亦隐约可见。
山下渭水涛涛向东,对岸是诸帝安卧的风水宝地。南眺长安,雄峙如山。这样一个地方,堪比后世香港之太平山。可想而知,能在此建宅筑院者,必是既富且贵。
作为长安首富,富平侯必须在此地有一座以上的庄园。以前这庄园是富平侯及张氏子弟夏日避暑之地,不过从去年秋开始,这个庄园的后山就被张放下令封了,任何人无令不得入内。
不过在今天,张放不但亲自来了,还请了两位贵客:甘延寿、陈汤。
在凉风习习的山顶凉亭里,张放一袭青衿,帻带飘飘,洒脱不群,正笑着指点:“甘侯、陈君,此地风物比之长水、宣曲如何?”
相比就任西域都护府时的意气风发,如今的甘延寿,虽然还是那副威猛样子,却明显缺少了一种锋锐与剽悍,壳子还在,但精气神没了。陈汤好一些,脸上多了几条皱纹,笑容的感染力依然。
陈汤瞥了甘延寿一眼,笑道:“长水有清流,宣曲有离宫,都是好景致,却非是我等能坐饮欣赏之地。君况这个义成侯,不如君侯多矣。”
长水是甘延寿这个长水校尉的驻地,宣曲则是射声校尉陈汤的驻地。地点不远,就在距此二十余里的昆明池附近。那里有不少离宫别院,还有一支水军,风景之佳,绝不在此地之下。只不过,张放这渭城庄园,亭台楼榭,花木扶苏,松柏森森,是纳凉消暑之胜地。而同样驻扎在“景区”的两支驻军,却在山脚岸边,曝晒吃灰,如何能比?无怪乎陈汤要以此调笑好友了。
张放看着甘延寿的样子,关切道:“甘侯贵体无恙吧?”
还是陈汤抢答:“君况这身板能有何事?还能打得死一只大虫,只是心绪有些郁结罢了。我倒能看得开,只是这身体骨却差了……”
陈汤没说错,甘延寿的身体条件摆在那,怎样都差不到哪去,只是精神状态欠些而已。陈汤的心态则要好得多,也看得开,但他在西征时,两臂受寒,患上“风痹”之征,也就是类风湿性关节炎,一到阴雨天就疼得难受。
这两位远征主将,一个身体好但精神颓废,一个有精神但身体糟。而这一切,都与当年那场远征有脱不了的干系。
张放左看右看,这二位不过四旬年纪,鬓角已略见白发,不由唏嘘不已。对于这两位千古名将在历史上的结局,他不是太清楚,但就眼下所见,朝廷的做法,是生生要变宝为废的节奏。
陈汤是什么人?千里驹!甘延寿是何人物?万里虎!这样两位将材,不放到最需要他们的地方戍边、征战,发挥他们的价值,反而圈养起来,实在是让人心痛的浪费啊!可惜在元帝朝,自己还没有话语权,只能耐心等待时机——不光是自己,甘延寿如此,陈汤亦应如此。
张放知道眼下自己还做不了什么,所以也不说什么无意义的安慰话语,只转移话题,向山庄某处一指:“甘侯长于治军,看看那一队家奴操练如何。”
甘延寿早注意到在山坡下一片平整的空地上,有五排少年,共五十人,手持长棍,正在烈日下操练。五十人排成一个整齐方阵,以棍代矛,演练刺杀。只有两个同样是少年的教头,抱臂执鞭,在不远的树荫下虎视眈眈。一见有人动作不整或出手略慢,上前就是一鞭子。
陈汤目光闪动:“这是君侯的家奴?”
张放笑应:“是。”
甘延寿指了指那两个教头:“这是那对兄弟吧?叫韩什么来着……”
陈汤笑道:“韩骏、韩重。”
“哦,对对。”甘延寿对这位老搭档的记性深表佩服,“还是子公记性好。”认真看了一会,点点头道,“不错,有点军伍气象了。君侯训练这些家奴,莫非……”
张放也不瞒这两个知根知底的人,向西一指。
甘、陈二人同时意会点头,他们都是知道摘星城的。只是没想到,回到大汉后,承袭爵位,又在长安这富贵窝里享受经年,居然没能磨蚀掉这少年富平侯的锐气,还在积极准备再次西行!
“他年放若再度西行,这些家奴,便是唯一的守护。”张放向甘延寿、陈汤正式行礼,“今日请二位过来,便是让二位为我把把关。”
陈汤与甘延寿互望一眼,齐声笑道:“我等还道是君侯相邀宴饮,原来是怕我们这两把老骨头闲着啊!”
笑声中,三人一起步出凉亭,向山下走去。
嗯,今日张放邀请甘、陈二人来山庄宴饮,的确是休闲工作两不误,目的之一就是让这两位兵家为自己未来的扈从队把把关。
目前这个集训地已有少年男女七十二人,主要是韩氏兄弟、初六及青琰在管,邓展有时也去指导一下,他是行伍出身,练兵正是其所长。初六骑射出众,邓展亦远不及,正是最好的骑射教官。韩氏兄氏也好,青琰也好,虽然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但比起这时代大多数同龄人,他们的经历与眼界远不是同辈能比的。他们这一趟远征可没白走,行军扎营之法,排兵布阵之道,都有所得。别的不敢说,训练这一群少年还是可以的。
甘延寿是正牌羽林郎出身,在训练方面很有一套,他在长水那边练胡兵(长水校尉主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