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八,常朝,张放向天子推荐墨秦出任南海郡尉。
看上去这是个比二千石官,不低了,实际上由于南海地狭偏远,又是烟瘴之地,基本上没人愿意到此处任职,这个南海尉的吸引力还不如中原一个县令。这个推荐毫无悬念通过了。
接下来的议题还是关于天灾。
成帝朝时期,可能是整个大汉二百年天灾最频繁时期。毫不夸张的说,岁岁皆有。今年比严重的有两件:一是春二月丙戌,犍为地震、山崩、雍江水逆流。一是六月乙卯晦,日有蚀之。
其实这两件天灾都没造成严重人员财产损失,第二件日蚀更是自然现象。不过汉代君臣百姓可不会这样想,他们只会认为这是老天的警告。于是经过朝臣近一个月商议,做出一项重要决策,宣告天下。
“遣光禄丞博士嘉等十一人行举濒河之郡水所毁伤困乏不能自存者,财振贷。其为水所流压死,不能自葬,令郡国给槥椟葬埋。已葬者与钱,人二千。避水它郡国,在所冗食之,谨遇以文理,无令失职。举惇厚有行、能直言之士……使谒者陈农,求遗书天下;光禄大夫刘向、议大夫刘歆校经书,传诸子经文诗赋;步兵(营)校尉任宏,校兵书;太史令尹咸,校数术;侍医李柱国,校方技;仪郎汜胜之,校农书……”
这次大规模修订百科全书,是汉晚期一次文化胜举,也是刘骜为君以来,文治上的最高成就。只是令人比较无语的是,如此胜举,居然是老天爷逼的……
张放自然是举双手赞成,并向天子提议,以册页书方式保存书籍,并展示了自己所制的册页书。
刘骜表示非常不错,责令少府向张氏书坊速订购一批存备用。
下朝之后,张放刚走出阙门,身后就有人边追边喊:“富平侯,请留步。”
张放回头,见是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身穿黄门郎服饰,正撩着下摆急追高呼。
张放停下脚步,他没见过这位青年人。不过能在未央宫里担任传召的黄门郎,必是官宦之家,而且出身不低,不可小窥。
果然,青年开口自我介绍第一句,张放就知道他是谁了,的确来头不小。
“黄门郎淳于长,拜见富平侯。”
张放扬了扬眉,原来是这位新贵。张放回到长安后,审阅了这段时间的情报,其中几个被阿离重点划圈的人引起他的注意,其中一人,就是这个淳于长。
淳于长,字子鸿,魏郡元城(治今河北大名)人。他的家世倒谈不上显赫,其父不过一寻常官吏,但他的母族却非同寻常。他是母亲,便是当今皇太后王政君的最小妹妹王君弟。也就是说,他是皇太后以及大将军王凤的外甥,当今天子刘骜的表弟跟张放与天子的关系一样,也是位皇亲外戚。
当然,由于淳于长没有父辈的光环,起点比张放差太远,两人虽同龄,但一个不过是黄门郎,一个却已侧身公卿之列。然而,张放并未小瞧此人。
张放在拿到此人资料时,努力回想,隐约在后世听过这个名字。能在这个生僻的时代留下名字的人,都是有故事与能量的人。更何况此人眼下虽籍籍无名,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有这样牛逼轰轰的后台,此人前程不可估量。
政坛新锐,王氏一党,青史留名……有这几个标签,足以引起张放的戒心。
“原来是子鸿,一向少见,不识勿怪。”张放还了一礼,他的态度并没有把淳于长当成黄门郎,而是当做表亲。
淳于长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腰弯得更低了:“富平侯为国屡险,屡立功勋。长蜗居长安,如何能识君?今日得睹君颜,足慰平生。”
张放笑道:“子鸿无需多礼,你我皆天家近亲,今后还应多多亲近才是。”
“长敢不从命。”淳于长眉花眼笑,这时才想起自己的使命,忙道,“皇太后有疾,陛下召富平侯一同前往长乐宫问安。”
张放翻了翻眼珠子,王政君病了?算起来自己也是亲戚,问安应该。只是王氏一族问安的人一抓一大把,不缺自己一人吧?张放直觉会有事,但有什么事呢?最近自己貌似没惹到这女人吧……带着满腹疑虑,张放随淳于长走宫中廓桥便道出未央宫,来到长乐宫正门(西门)。
其实沿宫中廓桥,可以从未央宫直抵长乐宫,刘骜与皇后走的就是这条便道。但张放是外臣,还是规规矩矩走正门禀报而入才好,可不能让皇太后揪住小辫子。
就在张放与淳于长向长乐宫卫尉署印备注(相当于现代进入高级小区要在门卫室签名一样),正要入宫时,宫前传来轻快的马蹄声与车轮轱辘声。二人抬头望去,看清车侧悬挂着的家徽,微咦一声,均想:“不知是平恩侯家哪位女眷来请安?”
平恩侯,就是许嘉。他的次女是皇后,按民间的说法就是儿媳。儿媳向生病的婆婆请安,儿媳的姊妹或妯娌来助力也是人之常情。
一只保养极好的白暂素手探出,将车帘拨开……淳于长啊了一声,一溜小跑来到马车旁,刚露出八颗牙,伸手做出欲扶的姿势。
车里的女人嫣然一笑,伸出手却不是给淳于长,而是遥遥向张放招手。
“张羿啸,可否扶小妇一把?”这女人,竟是许皇后的姊姊许靡。
对于这个女人,张放的原则是不沾,但也不惹。如果他置之不理,绝对会惹毛这女人,没有人会傻到为了这点小事惹皇后的姊姊。
张放笑容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