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凤步入长乐宫时,走到长信宫外,正看到几个内侍忙忙碌碌搬运破碎器皿。一见大将军,内侍们忙放下手里活计,跪地请安。
王凤心下了然,这位大妹也跟自己前几日一样,正大发脾气。
倒不是说女人的脾气有长劲,而是这位皇太后知晓真相比较滞后。刺杀张放的计划,王氏兄弟姊妹中,只有王凤、王立知道。王凤策划,王立执行。之所以没有借助其他几个兄弟,原因很简单,王氏兄弟之间关系不好。虽然在对付张放方面,他们的立场一致,却有缓急之分。比如王谭、王根就不赞成把张放列为首要目标,更不赞成采取这样的激烈手段。政争就应该用政治手段,这是王家老二、老七的想法。
王氏诸兄弟并非一条心,就算他们勉强听老大的,但在这漫长的准备、寻机过程中,带着一群各怀鬼胎的猪队友,谁知道会出什么岔子?因此王凤最终决定由王立全权执行——反正这位老六玩政治就是个渣,而刺杀暗杀则正是他强项。
兄弟都没透露,一群姊妹自然更不能说,长舌妇人焉能守密?
所以王政君最初并不知晓实情,只当老六确实被某位政敌刺杀。如果不是张放同时遭袭,她第一个就会怀疑到他。直到王凤把所有知情者及参与者全灭了口,这才据实相告。
于是,王大姐也开始砸碗摔碟了。
王凤刚踏进殿中,一阵歇斯底里的声浪迎面冲来:“我要他死!我要他偿命!要他阖府五百三十八口抵命!”
王凤阴沉着脸,大袖左右拂动。战战兢兢的内侍、宫婢们如蒙大赦,一个二个连连行礼,垂首倒退出殿外。
殿上的王政君姣好的面容都扭曲了,咬牙切齿,眼神怨毒,两臂乱舞:“大兄,我们王氏何时被人欺辱至此?!自家兄弟惨死兽吻,死无全尸,而那个杀人凶手却逍遥无事,更贼喊捉贼……我、我、我要给他上大辟之刑!我要抄他满门!我要……”
王政君在殿上大喊大叫,张牙舞爪,整个疯婆子似地。而殿下的王凤却端端正正跪坐,敛眉垂目,恍若不闻。
直到筋疲力尽,声音沙哑,王政君才瘫软坐地,有气无力道:“大兄……六儿死得好惨啊……呜呜呜呜……”
看到妹子安静下来了,王凤这才睁眼,平静说了一句:“事可一不可再,经此一事,张放必有所准备,再想刺杀他就难了——至少在长安没可能。”
王政君听到前半句时,又气又怒,等听到后半句,微微一愣,猛抬头:“大兄之意……”
“什么刺杀、大辟、抄家灭门之事再也休提,没可能!”王凤面容冷静,眼神闪烁,“唯今之计,上上之策是将张放逐出长安,外放任职。如此,一来可斩王子威一臂,今后可全力对付之。二来只要张放不在长安,我们做起事来也就少了许多顾忌,刺杀也好、暗杀也好、雇凶截杀也好,随心所欲——我倒要看他张放能挡住几波袭杀!”
“对啊!”王政君欢喜击掌,但转念一想,脸上笑容转瞬而逝,摇摇头,“恐怕也难,皇帝不会答应的。”
王凤闲闲道:“没错,他位列九卿,又得陛下宠信,丞相力挺。别说无过,便是有所差池,也难降级逐出长安。除非……”
“除非什么?”王政君再也按捺不住,从殿上急趋而至大兄身旁,跪坐仰脸聆听。
“除非让他与陛下生嫌隙。”
王政君一阵失望,苦笑摇头:“恐怕更难。皇帝与他既是表亲,更是总角之交,彼此意气相投。想让他们之间生嫌隙……不瞒大兄,我也曾试过,收效甚微。”
王凤语气一转,道:“太后可知我此番入宫,所为何来?”
“难道不是……”王政君想说难道不是安慰我,转念一想,摇头表示不知,“大兄请直言。”
“请太后向陛下请封。”
“请封?”王政君怔了怔,“是为苟氏儿么?可他才刚脱樊笼,是不是太快了?”
王政君说的人便是苟参。这位倒霉催的因贿赂张匡诽谤丞相,与老张一同被投入诏狱,没少吃苦头。虽然没干倒王商,但在这件事上,苟参为王氏可算尽心尽力,王凤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于是皇太后与大将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知做了多少政治交易与利益输送,总算把他捞了出来。人是出来了,但官爵丢了个干净,眼下还是一介庶民。
因此王凤一说请封,王政君自然而然就想到是为这位兄弟酬功——若是旁人,光凭大将军就可以向天请封,用不着联合她一同向天子施压了。
然而王凤却是摇头,吐出一个王政君极其陌生的名字:“请封之人名赵临,求爵关内侯。”
“赵临?是什么人?为何求爵?大兄又为何答应他?此人与那张放有何关联?”
面对妹妹的一连串提问,王凤只是神秘一笑,没有回答,只说了一句:“太后何不召此人入见,所有疑虑,一问可解。”
“你便是阳阿公主家令赵临?”
长信殿里,王政君居高临下,王凤侍立殿下,一个中年男子正伏叩殿中。
“小民便是赵临。”
“抬起头来。”
中年抬头,果然正是阳阿公主家令赵临。这赵临说是阳阿公主管家,没少与公卿列侯,贵人外戚打交道,但就其本身而言,确确实实只是个爵不过五大夫、禄不过百石的小民。他的爵禄都是公主赐的,朝廷没他的名册。
“赵临,你说富平侯有负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