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血里那种感觉开始异样的清晰。
这是他父亲留给他的东西。
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奇什么东西,有时候将一切看在眼底,生命反倒再也起不了波澜,然而到了此刻,他的心,微不可闻的,跳了跳。
在他几岁的时候,也曾好奇过为何自己生来一人,自己的父母除了那两个被印下的名字外,到底长什么样,如果他们在,会怎样对待自己?
后来长大,看惯了一些事情,很多事情都淡了。
他低头,看着那放在中间的一块竹简。
一块普通的竹简而已,时间不知道是多么的久远,但是依然被保存的很好。
会是怎样的东西?被放在这里?直到他二十多岁了才让他感受到?
他坐在,然后一伸手,将那块竹简拿在手中,展开。
目光一扫。
竹简上用笔写下的,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也并非什么惊世骇俗的武学,只是一个个名字。
苏家人的名字。
密密麻麻的一行行,用很小的笔尖在那发黑的竹简上刻下,然后,标上了生卒年岁。
生是多久。
死是多久。
那些曾经风云天下的人物,然而落到这块竹简上,却只是再细微不过的一甲之地,甚至,便是生平做过的那些大事也没有记载。
这块竹简,甚至容不下多余的字。
而那竹简上的最后一个名字,是他的父亲——苏西辞。
生卒已定。
男子的手突然一紧。
目光落在自己祖辈的生卒年月上。
在平常不过的标注。
漫野的星光下,仿佛陡然间起了无数的寒意,密密麻麻的沿着背脊往上,接着,似乎连骨头缝隙里都被这寒意所渗透。
若是以前,他见着这一卷竹简,也不过一笑置之。
然而此刻。
他闭上眼,微微抿着唇,眼前浮起少女的容颜千百遍。
那个替兰花擦雪的少女,那个拿着伞却一个人走在长桥上受着风雪的少女,那个弯腰,替他缝补衣服的少女,那个转头,笑盈盈对他说“生命在流动”的少女,那个在他的亲吻下睫羽轻轻的颤抖的少女,那个临走的时候,说“我等你”的少女……
一瞬间,仿佛连这小小的一份竹简也拿不下。
旁边的青鸟蹲在那里,不解的看着这个男子,风吹来,这无人的夜晚,似乎再也没有任何的东西可以慰藉,青鸟拨动了了一下自己的爪子,将面前的砂砾轻轻的抛飞出去。
于是,它也跟着,卧在了男子的身边。
星夜落幕,朝阳升起,黄沙漫漫,夕阳又落下,星光再次伴随着夜色降临。
男子依旧坐在那里。
旁边守着的青鸟终于忍不住发出一个低叫的声音。
苏梦忱这才转头,然后,看向那只青鸟。
他将竹简慢慢的卷起来,然后,放回原处。
接着,他依然很寻常的站起来,然后将包裹住的海上花放在了青年的身上。
“去吧,给她带过去。”
那只青鸟看着他,一双眼睛黑黢黢的看不清楚,直到看到对面的男子嘴角含出一丝笑意来,方才震动着翅膀,然后一声清鸣,穿透夜空,飞向远方。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
宋晚致接到青鸟送来的东西的时候还在马上,那样青翠的颜色,引得所有的士兵都侧目。
“哇!哪里来的大鸟!长得这么好看!”
“瞧着多大,身上肯定不止二两肉,倒不如打下来给我们垫垫嘴巴!”
……
然而这句话一说出来,青鸟的羽翅一挥,然后“砰”的一声,说话那人的整片区域,都被那只巨大的翅膀给全部从马上给扫了出去!
士兵中发出一片哄笑。
那些人揉着屁股站起来,正待恼羞成怒的吼几声,傅彦生的声音已经淡淡响了起来:“这是传说中的青鸟,发起怒来至少是通明境的实力,你们比得过?”
“通明境”三个字瞬间将所有人给震慑住。
什么?青鸟?通明境?
一瞬间,人们看着那青鸟,都眼带敬畏,而看向那坐在马上的少女,眼底更是捉摸不定。
自从昨天晚上发生了这件事情之后,所有人都感觉到,或许眼前的这个少女,并非那样简单,因为,让人连衣服都脱不下来的少女,他们还没遇见过。
人们都想看看,那只青鸟给眼前的少女送来了什么东西。
巨大的青鸟微微斜了斜自己的背部,接着,一个被一张帕子包裹着的东西滚落下来。
宋晚致伸手一接,然后那帕子里的东西便瞬间在她的手心里展开。
一团黑黢黢的?
这是什么东西?
宋晚致还是有些好奇,但是她知道,苏梦忱寄来的东西肯定都不是寻常的,于是便伸手摸了摸青鸟的羽毛:“谢谢。”
她想要给苏梦忱寄点什么东西回去,然而现在在马上,只能对着它一笑。
那只青鸟在半空中盘旋了一会儿,然后飞回去。
宋晚致看着它得影子,嘴角缓缓的露出一丝微笑。
她将那海上花收起来,然后继续朝着前面行去。
傅彦生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恍惚。
为什么,会和记忆里的那个少女的影子重合在一起呢?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是那个少女?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