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黎!”凌厉忍不住惊呼。他冲入阵中,乌剑已在手,夹身挡住待再行追击的拓跋孤。“拓跋,你应允过我……”
呵呵几声冷笑从边上传来——凌厉不免讶异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单疾泉。
单疾泉坐在雪地上,嘴角、衣上有些许血丝,夏琰适才突然动起多少令朱雀出掌有了偏差,但“明镜诀”之力显见还是令得他受伤不轻。即便如此,他面上却挂着一丝平日难见的阴冷与讥嘲。“凌厉,到了这个份上,你不如少说两句。”
他不言语还好,一说这话,凌厉杀意顿涌,“疾泉,我同你多年交情,可今天的事晚些我总要与你算算。”
“正好。”单疾泉不甘示弱,“我也有事要与你算算。”
朱雀没有理会身后的这番对话。他负起夏琰,一步一步,走到单宅的围墙边,将他身体放落,靠坐。
“君黎,”他彷如对周遭之事不见不闻,沉着得好像并不知道身陷重围的是自己,“你在这里坐一会儿,看师父,怎么给你报仇。”
在凌厉与单疾泉对话的空隙里,他的每一个字都显得那么清楚。他说得这么静冷,语声和眉目一样,没有一点起伏,可偏偏每一个人都从心内发出一阵颤栗来,因为每一个人都隐约知道,这沉着与静冷并非他在隐忍愤怒——而是——这就是他最愤怒的样子。
夏琰急促促嚅动起苍白的唇,想阻止他。他想说,以后再给我报仇。哪怕神智昏沉,他也依稀明白朱雀若定要现在“报仇”几乎没有胜算,同归于尽绝非他想看见的结果。
可呼吸若游丝,他没有能发出声音。他只能够在朱雀起身前抓住了他一点衣角,仿佛这点力量可以阻止得了他。
朱雀欲待将他手拉开,却见他手指骨节透出苍白,显见——那点微弱的力量,已是他的全部。他目中终是有了一点掩不住的温度,竟不忍扳动他的手指。他只能褪下这件衫袍,盖住他的肩身。
袍衣或也无法为他挡住这场最大的风雪吧。可至少——他比自己更需要这点温暖。
夏琰抓着那件衣袍。神识终于是完全失去了,他陷入黑暗里;可又好像没有失去,他还能听见周围的声音。他在这死生交界的迷失里仿佛离开了身体,一点点飘去那么高那么远的空中。这个自己竟好像比任何时候还更灵敏,他能感知到每一个人的细微动作与表情,以及——每一片雪花落下的痕迹……
他忽然省悟过来——这是——“逐雪”?当年重伤在雪地中濒死的朱雀的心境,他在此时终于完完整整地感受到了。寒冷冰雪包裹住他的身体,他什么都知道可是无法醒来,只能放任自己的神识这样徘徊感知世间——他终于那么清楚地感觉到,那个——那个无论如何都不想死去的意念,才是“明镜诀”存在的本意,才是朱雀说自己与他心境相通、得称师徒的缘由。
心一瞬间清彻得如同真正的明镜,只可惜他已然困在这个无法醒来的彼处。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朱雀已经走到了凌厉与拓跋孤面前,他看见他的披发被风吹向身后,燎黑的面孔展露无遗,狰狞如地府青鬼,他的身周凝着一层前所未见的深暗,以至于没有片雪能侵入他身周三寸之地。
他也清清楚楚听见凌厉与拓跋孤之间,凌厉与单疾泉之间,甚至拓跋孤与单疾泉之间,还有杂乱的互责。他不确定是他们当真在开口互相表示不满,还是——只不过是此时的“逐雪”某种超脱了常人的洞察竟听见了他本不该听见的声音。可无论他们如何互责,有一件事情不会变——他们都是朱雀的敌人,他们不会放过他。
他的神识穿过每个人的身体,却什么都触碰不到。他匆忙忆起第二诀“观心”。当年的朱雀是在为人所救之后,才思得了这诀,而自己已然学会“观心”,理应能以此将自己的神识驱回身体,然后——或便可压制这魂灵不受控制的散失——便可以醒来?
意念动时,神识果然跟着回属。他浑身颤了一颤,在外人看来好似濒死的反射。可还是——无法睁开眼睛,无法控制自己。冰凉还在侵蚀,感官还在弱去,这样的身体,支撑不起这个不甘死去的意志啊。
拓跋孤。卓燕。凌厉。他听见朱雀将每个人的名字都念了一遍,也许是念出了声,也许是在心里,那么森然,像是要宣告——他一个都不会放过的决心。顾如飞没有被他念及,大概朱雀还没有将他放在眼里——顾如飞不知该为此觉得幸运还是耻辱,夏琰听得见他握剑的手发出冰冷的吱咯声,心怀退缩却又蠢蠢欲动。
他急迫迫地继续回想起明镜的下一诀。“若虚”,是朱雀不甘于医者对他仅剩两年性命之死判,为对抗伤势而悟,他觉得借此或也能对抗自己眼下身体的处境。他循念着意,气息果然似游走起来,令得他原本僵死的身体有了那么一些活的感觉,可这似乎依旧不过是“感觉”,甚至——是“错觉”。
他感知到那一面拓跋孤的身周也笼罩了一股气息——与拓跋孤也算有过那么两次交道,他在清醒时没有看见过他气息的颜色,当然更看不清其走向,可现在,昏迷之中,他竟反而能看得见了。雪同样无法侵入拓跋孤身周——在触到这青色气息的刹那,它们已“哧”的一声融化殆尽。
他依稀竟然能数出这青气的层数,可不待他数清,朱雀出手,他看见深暗之色与青华之色如冷热两道焰气,交织在这个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