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楼辕一样知道烬心发作的时候有多疼。
信里,温三姑娘对他说,此事告知楼辕,想来就算楼辕收到了信也是为时已晚,她觉得她只是需要倾诉罢了。
因为此事之后,就算不说出去,楼家和陆家也应该能猜到温家是赵元桢手里的棋子了。到那时候,两方应该也就撕破脸了吧。
“昔年言笑欢,曾盼春光驻。春残花既落,只余梦断处。”
信里有这样一首短短的诗,温三姑娘说,这些事情都告诉楼辕,就当是楼辕在新京的四年以来,总是帮着她倒追楼宇宁的一点点补偿。如果有必要的话,她不介意楼辕将这件事公诸于众,更不介意楼辕会恨她甚至恨温家上下。
“补偿么?……告诉我真相?”楼辕淡淡叹了口气,苦笑起来,“可是恨你的话,我又恨不起来啊,温三姐姐。”
楼辕这时候才突然想起,自己连温三姑娘叫什么都不知道呢,只是一直叫温三姐姐。未出阁女子的名字,本来也不是可以随意示人的。
“温水。”
突然有个声音从背后传来,楼辕回头,微微怔了片刻,继而低头垂眸喊了一声:
“四嫂。”
来者正是陆红杏,楼宇宁的未亡人,楼辕现今名正言顺的四嫂子。楼辕以前见她不多,因为陆红杏是很守闺阁礼数的女子,不像他们楼家这几个丫头,个顶个的咋呼。只是如今见到陆红杏,楼辕却也看得出她是憔悴了。
双颊瘦削下去,白的几乎没有血色。清秀单薄的身子,似乎禁不住一身如雪麻衣。脸上没有粉黛,身上没有任何的金银首饰,只一个弱柳扶风的身子,和淡淡的哀愁神情。她的美不是温三姑娘那样豪爽飞扬,也不是楼玉清那样跳脱清灵,她正是人如其名,恰似园里红杏,安安静静却不失大方韵味。
或许四哥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和她走到白头吧。
她听楼辕招呼了一声,微微颔首:“小辕。这样叫你可以么?”
声音如其人,温婉和合。楼辕微微点了点头,继续道:“四嫂刚才说什么?”
陆红杏笑了笑继续道:“温妹的名字,是温水。小辕刚才不就是在想,连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么?”
怎么我的心事那么容易被看破的么?楼辕腹诽一句,但并未出言,毕竟这话要是对自家嫂子说,多少的有些轻佻。
陆红杏的目光落在了楼宇宁的灵柩上,低低声音道:“我想,宇宁他也一直在等你回来。”
楼辕看了看灵柩,又看了看手上裹着人头的布包:“我回来的有些晚了……对不起。”他说,却又想到,该说对不起的却也不应该是他。
陆红杏又是那样的善解人意,又一次猜到了楼辕在想什么,却垂眸道:
“我不恨她。”
楼辕有些惊讶,微微张着嘴看陆红杏。陆红杏抬起头来,看着楼宇宁的灵位:“宇宁也不会希望我恨的,而且,我知道的,她比我更爱宇宁。”
楼辕微微蹙着眉,咬了咬下唇,继而仍然是摇头:
“她的爱不是我们不恨的理由。”
的确不是,也不可能是。陆红杏依然看着楼宇宁的灵位,声音低低的:
“自从出事之后,大家都怕在我面前提起这些,我会伤心,所以很多事情都在瞒着我……其实,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柔弱。”
她微微停顿了片刻,却是摇着头看向棺木——
“那么久以来,我怎么会不明白宇宁的心思?他始终不肯到我家提亲,怕的就是有这么一天。他怕误了我的终身。其实我很羡慕温妹,至少不能同生,还可以和他共死……”
“四嫂!”楼辕闻言一惊,怕陆红杏会想不开。陆红杏却摇了摇头:
“我不会寻短见的。宇宁怕我会这样,他这么怜惜我,我怎么能辜负他?”说罢,又向楼辕淡淡一笑,“死很容易,活着的人才最难过,因为要永远记住他们。从小就是宇宁帮我做了最难的事情,这一次,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