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东海面上,狂风夹着海浪一bō_bō地冲向岸边,海水像沸腾开似地咆哮着,形成一个个高低起伏的山尖浪谷,将这一片名为“黄水洋”的外海尽数染成了黑色。
离着海岸数里远的一片岛礁,成为了风暴中唯一还算是平静的地方,如果不是找到了这么一处容身之所,叶梦鼎根本不敢相像,自已一生中唯一的征战,就要变成一个笑话了。
好在部下们素有章法,该做什么都无需他去操心,为了摸清这一带的海况,他们花了差不多大半个月的时间,潮汐规律,气候变化等等,同时也让新加入的那些海船有了一个难得的磨合期,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事,这一切都是非常必要的,因此,尽管心里再焦急,他也从未出声催促过。
只是到了近几日,海面上突然刮起了风暴,不但将他们困在了这里,就连补充都变得困难起来,要知道在海上最难的并不是食物的获取,而是淡水,可供饮用的淡水,那是一天都不可或缺的。
“少保。”坐在尾部顶层舱室中的叶梦鼎略略一低头,看到自家老仆缘着木梯子攀了上来,手里抓着一个皮囊。
“这是......”他当然知道里头是什么,不过却不知道从何而来。
“小的记得少保少时吟过一首诗,叫什么‘久旱逢甘霖’,这便是老天赐给咱们的某霖。”老仆拔出木塞子,递了过去,他自己的嘴唇同样开着裂,却没有相过要去喝上一口。
原来如此,难怪他一直看着外头的军士们都在甲板上跑来跑去,开始还以为是怕船身有什么损伤要修复,现在明白了,他们是在接水,还有洗澡。
与口渴同样难受的就是一身的痒痒了,素来注意保养的叶梦鼎无比羡慕那些脱得赤条条在风雨中嬉戏的年青人,不过羡慕归羡慕,自己事自己知,这种天气,不但风浪大,而且寒冷无比,他连走出舱室都可能被吹倒,要是真的脱了衣衫,只怕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唉。”他没有拒绝老仆的好意,无论怎样的同甘共苦,部下又怎么可能让他真的同军士们一样吃住,就算精细谈不上,至少也会煮熟煮透了,人老了先老肠胃,逞强也是无用,就象这手中的皮囊,他一接过来,就知道里头的水已经烧过了。
闻着那股怎么烧也烧不掉的异味,叶梦鼎只微微皱了一皱眉头,就一口喝了下去,在战事没有开始之前,他是不会让自己倒下的,否则还不如听李庭芝的话,躲在扬州城里岂不是更好。
“我够了,你全喝了吧。”他不容分说地将皮囊又塞了回去,看着老陈头狐疑不已地抿了两口,就再也不肯动它,心知自己是劝不动的。
“天上降的未必都是甘霖啊。”叶梦鼎转过头,从打开的舱门向外望去,灰暗的光线下,同他们一样下锚的大船都在浪花中起伏着,如果没有岛礁的阻挡,哪怕再大的船,也禁不得风暴的摧残,可是这天何时会放晴,却让人毫无想法。
“少保莫心忧,咱们固然动不得,鞑子不也是一样,小的听闻这一带没有大港,他们除了躲上岸,只怕比咱们还要难过,等到......”老陈头唠叨的话语让叶梦鼎的灵光一闪。
“你等等,方才你说什么一样?”老陈头一愣。
“鞑子也一样动弹不得?”
对,就是这个,叶梦鼎赫然站起身,站起脚就打算走出去,唬得老陈头赶紧一把将他拉住,原来他是打算去找负责战事指挥的海司都统,于是好歹将他劝着坐下,自己又从室内的木梯子攀下去,为他找人去了。
海上不同于江河,受天气的影响极大,无风不战,风大不战,似这样大的风暴,根本没有行船的可能,就更不必说出战了,等到那位都统上到他的舱室,听闻了他的想法之后,已经惊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来问你,元人水军据报不下三千只船,我军还不到他们的一半,纵然以一敌二,打得再好也是个惨胜,如今敌我双方都遇到了风暴,他们只能猬集在海港中,无法动弹,若是我等趁机出战,是否可收奇效?”
“话是不错,可是少保,如此的天气,只怕损于海上的,多于战殁的,损失一大,军心就会不稳,到时候只怕还未接战,将士们就已经心生怯意了。”都统有些期期艾艾地接过话,又不知道怎么才能解释清楚,眼见着对方的脸色沉了下来。
“与陆上的探子接通没有?”
叶梦鼎没有用官身去压对方,虽然他感觉到这是一个胜机,但是具体怎么打还要靠这些行家来,见到对方的迟疑,他首先想的是寻找证据,下意识地便想到了一直在陆上严密监视着鞑子船队的那些探子。
“前天就断了,怎么接都接不上,据负责操作的那人讲,是天气的原因,等刚风暴小一些就会好。”
那就是没有办法了,叶梦鼎有些气闷,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都统有些忐忑地看着他,正打算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下层传上来,紧接着一个军士便从楼梯口冒出了头,他手里拿着的,正是船队中用于通讯的那种方匣子。
“接通了,同陆上的弟兄接通了。”叶梦鼎一转身,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陆上怎么说?”不知道为什么,都统的神色也有些紧张。
“鞑子船队仍在喻口镇一带集结,并没有出海的迹象。”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这样的天气下,能出海才怪,不过是一堆废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