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习惯了沉默不语,但真带兵上了战场,胡崧也并不是个绣花枕头,相反,他实在算是经验丰富的宿将。自进入了南安郡之后,他暗忖就算复又攻下赤亭中陶,也只会引来反复的拉锯战,消耗敌人同时,自身也很受损失。又且用兵贵在神速,不如趁陇西军尚未完全做出反应之前,迅速消灭雷七指所部,剪除高岳臂膀。于是胡崧命一万士卒只带三日的干粮,轻装疾行,直扑定西城下而去。
雷七指闻报早有准备,率部迎战。但晋军来势凶猛,又且蒲洪命其弟蒲突率五百敢死之士出城逆击,前后夹攻下,雷七指力有不支,只好撤离,但他并不往赤亭退走,以免反过来被胡崧包围住,使本军陷入被动的不利局面。雷七指依照昔年做马匪时候的经验,带着人马四处游走,东出西没。胡崧在后奋力追赶,一心想歼灭雷七指部,但实在把握不住对方的节奏,交不上手。
得报后,高岳大怒,拜韩雍为龙骧将军,率七千劲卒增援雷七指,并将周盘龙及求死军拨给听用。龙骧将军,虽属杂号将军,但非比一般,不是主君极为看重之人不授,在某些特殊时期,甚至比肩重号。韩雍得授龙骧,进一步表示了他仍然是陇西军中,武将之首。
同时,高岳修书与姚弋仲,请他率部众西归南安,予以配合。待到雷七指与韩雍会师后,陇西军便先与略阳氐军、上邽晋军三家战做一处。但胡崧指挥有度,陇西军一时竟无便宜可占,暂成胶着之势。于是高岳和司马保骑虎难下皆是不甘示弱,陆续增兵援助,南安竟变成襄武、上邽再次拼死角逐的主战场。
正乱作一团不可分解的时候,新兴城又传来急报:陈安横插一脚,从陇城奔袭而来。闻听是陈安,高岳拍案而起:“新兴,待我亲自去救!”
自从入据陇城之后,陈安反而踏实不少。近半年来,司马保不仅没有怪责他,反而因张春谋刺之事,心怀亏欠,还曾送过一次物资来抚慰他。朝廷似乎也默许了他的现状。于是,没有人管着没有人压着,陈安阴差阳错的成了一城之主,加上他善抚士卒,厚待人民,故而在陇城迅速站稳了脚跟,有了属于他自己的势力。
部下除了校尉石容,还有姜冲儿、杨伯支等人堪称骁勇之徒,都对陈安很是忠心。又有投附他的陇城本地人赵募,充作谋主,陈安于是自称太守,招兵买马,所部一时还有些兴旺起来。
自觉有了立足之地,陈安便不再甘于现状,首要便想到趁乱攻袭新兴,他暗里下定决心,此番无论新兴城究竟是谁属,也务必要将此控制东西的要地拿在手中,便就进可攻退可守,能使高岳不得寝食。于是趁高岳司马保两家鏖战于南安之时,陈安亲率五千人马,直奔新兴而来,志在必得。
眼下,陈安跨*坐在战马之上,阴寒着脸抬眼望着新兴城上飘扬的陇西军玄黑旗帜,心中早已明了,此城昔时怕是多半就已归降了高岳。石容在旁破口大骂万宏,回答他的,是万宏的反唇相讥,伴着一阵急促的箭雨。
见是陇西军辖地,陈安更是来了劲头。正要指挥兵卒大举攻城之时,城头上,除了万宏,又冒出一个脑袋来,瞋目大骂,竟道尔等贼子怕是来得回不得。
这般狂话,听在陈安耳中简直就是大言不惭。陈安怒上心头,正要以强攻来回应时,却发觉那人颇为面熟,一定是曾在哪里见过。
“呔!城上那人,姓甚名谁?”
“小爷杨坚头,你待怎的?”
是他!陈安恍然大悟,从前杨茂搜所部,还没有从略阳南迁的时候,曾经短暂的给南阳王当过客军,在战场上曾是并肩作战的友军。彼时杨坚头二王子的赫赫勇名,陈安作为小校早已耳闻,但因身份、从属等各种原因,只因着军务,短暂的接触过三两次,从未详细交谈过。所以只觉得面熟,却想不起名姓,孰料时过境迁,竟然在眼下这种场合再次见面。
昔年的激情岁月,又现心头,物是人非,故人几难再寻。陈安兀自微微颔首,仰头又道:“果然是你杨坚头,当年我……”
他才刚开口,就被杨坚头很不耐烦的打断。那粗暴无礼的骄狂声音,像一计闷棍般直接砸了过来:“你就是陈安?既然晓得爷爷的威名,还不赶紧滚,难道要老子摆酒相送么!”
城头上,兵卒们一阵肆无忌惮的诮笑声,乱哄哄的传来。陈安愕然收声,随即登时便将一张脸涨得猪肝相似。哼,好无礼的狂蛮,被人赶得东奔西走,还敢摆那高高在上的王子架子,须晓得如今我也是一方首领了,你又算什么东西!
陈安心中忿恚,三角眼中立时寒光射出,锵然道:“杨坚头,你既然号称了得,却如何投顺了高岳?是不是要跟着你那不识时务的昏庸父亲,死心塌地的为虎作伥?”
陈安这番话,平心而论也不算太过分,充其量只是唇枪舌剑性质的互斥而已,但无意中,却犯了杨坚头的大忌讳。
日后,天下间皆晓得,高岳麾下,有两大著名的狂人。一个便是雷七指,雷七指本来就勇武天赋超过常人,又且得了高岳的亲自调教,身手更是了得,于是自恃非凡,愈发变得目中无人,便是皇帝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更不要说上下同僚了。连后来官拜大将军、连兵十数万纵横东西的韩雍,雷七指也不过是多些尊敬和佩服,此外公事公办仅此而已。但他终其一生,都是对高岳俯首帖耳,便是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