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纪樘忽然睁开了眼睛,一丝朦朦胧胧的光线映入眼帘,隔着床幔,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小声的叫着他。
他起身,应了一声。
床幔被人掀开,怀恩公公那张熟悉的满是褶子的脸出现在他眼中。
“父皇那边出事了?”他这样问道,眉头渐渐的拧了起来。
怀恩蹲下身子,亲自给他套上鞋袜,凑到他身边小声说道:“皇上今晚又嗝血了,太医院的人说情况不大好,殿下要早做准备。”
做什么准备他没说,纪樘心中却是清楚明白,皇上一旦驾崩,他作为唯一的皇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但名正言顺不代表一切顺利,纪樘是在宫外长大的,回宫没几天,根基浅薄,大臣们或许会因为他的血统承认他,但他还是有好几位皇叔的,她们会不会暗地里有什么谋划就不知道了。
而且他还没想清楚自己要不要做这个皇帝。
夜幕深沉,月色被笼罩在层层云雾之后,只有几颗星子隐约闪烁。
皇帝的寝宫灯火通明,纪樘进去到时候,正好看到好几个胡子花白的太医围在一起,在小声地讨论着什么。
见到他来,太医们停止了讨论,向他行礼,并将他们商讨出来的医治方案细细的和他说了一遍。
别人不了解,可他们这些太医却是再清楚不过了,这位刚回宫的皇子殿下医术精妙,比太医院的人都要来的厉害。
对方不过十六七岁,在医术上已有如此成就,让人惊叹,可惜,对方是个皇子,不久的将来更要成为一个皇帝,这一身医术上的天赋怕是要浪费了。
想来也是,古往今来还真没皇帝去专研医术当大夫的。
纪樘和太医们谈了一会儿,改进了一下方案,便进了内殿。
皇帝折腾了大半宿,终于睡过去了,明黄色的面料将他的脸色衬的更加蜡黄,短短几天功夫,他的双颊已经瘦的凹了下去,眉宇间病气沉沉,纪樘甚至不用把脉,就可以看出,这人活不长了。
纪樘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哪一种心情,对方是他的父亲,就算从来都没有养过他,没在乎过他,但血缘关系是不可磨灭的,他应该为他伤心难过的,可伤心中却还有种难以忽视的愤怒。
原本有他帮着调理,皇帝的身体虽然也糟糕,但三年五年总还是能够平安度过的,可万贵妃的死仿佛一下子打垮了他,带走了他所有的生机。
半个月之前,尊贵荣宠了半辈子的万贵妃死了,死在了自己的寝宫,四肢被折,舌头被拔,死不瞑目。
万贵妃的死不可谓不凄惨,但更可怕的是凶手的来去自如,视宫中重重守卫如无物,对方连万贵妃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那要杀其他人岂不是更加容易?就连皇帝都不是一定安全的。
种种猜测让宫中众人人心惶惶,但更让人害怕的是来自皇帝的滔天愤怒。
万贵妃的死击垮了皇帝的身体,也带走了他所有的理智,贵妃宫中上上下下伺候的所有人,以及当日轮班的侍卫,杖毙的杖毙,赐死的赐死,一时之间,内宫之中血流成河。
帝王一怒,所有人都要倒霉,就连朝堂上都受到了牵连,金吾将军,刑部左侍郎等十几位官员被直接罢官免职,锦衣卫和东西两厂的人把整个京城都惊动了,皇帝下了死令,定要抓到杀害贵妃的凶手。
一时之间,朝廷内外人心惶惶。
御史台的言官们因为皇帝的种种作为,纷纷上折子劝谏,可惜盛怒中的皇帝怎么可能听得进去,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差点把性情耿直的王大人给斩了,幸而让纪樘给劝了下来。
皇帝病重,不能理事,纪樘作为唯一的皇子,顺理成章的站到了台前,暂时掌管起了朝廷事务。
他对这些并不是非常陌生,在陈嵊县的时候有一半的政事都是他帮着处理的,到了京城,也不过是一个大了无数倍的陈嵊县而已,只是朝堂上的事情他还不太熟,但好在他是个善于倾听别人讲话的人,也懂得尊重别人的意见,通常都是他坐在一旁听着内阁大臣们畅所欲言,等到他们有了分歧或者询问到自己身上来的时候,他才会适时的发表自己的观点。
他声音不高,也不同人争辩,但往往有理有据,偶尔一两个观点也能起到一针见血的效果,慢慢的,一些大臣对这位皇子的印象也越来越好。
纪樘在皇帝病床前陪了一晚上,事情传到朝堂上,对于他的孝心大臣们只会更满意,可他却不是为了让别人满意才做的,或许是知道皇帝要死了,无论是伤心痛恨还是其他,都变成一种同情。
在他眼中,对方从来就不是一个好皇帝,更不是一个好父亲,可他现在就要死了,所有的事情在死亡面前都可以一笔勾销。
整个京城风声鹤唳,每天大街小巷都能看到锦衣卫或者东西两厂的人,百姓都不大敢出来了,弄得晏修白每次出门都是小心翼翼,恨不得将自己裹个十圈八圈。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每天窝在小院子里晒太阳,活得比谁都悠闲,让晏修白有点手痒。
而更让他郁闷的是,燕长生不会做饭,做出来的东西狗都嫌弃的那种,于是做饭的事情就落到了他身上,对方每天只需要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这日子过的,简直让他嫉妒。
燕长生倒是优哉游哉,躺在树干上问道:“今天不出去了?”
“外面盘查的越发厉害,暂时避避风头。”晏修白反问:“你呢?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