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正房门边,悄悄站在正厅的门边看着正在用餐的沐夫人。她曾以为自己会抱着母亲痛哭一场,诉尽这一路的风霜雨露;她也曾暗暗下定决心,要质问娘亲为何要将自己过继给他人。可是等到真正的重逢到来时,她才发现自己却连叫一声“娘”的勇气都没有,只敢这样远远地望着。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最后,还是布菜的婆子发现了立在门边的她,叫了声:“二小姐,您怎么回来了?”沐夫人听到婆子的话后,抬头向门口看去,可当她见到了“二小姐”后,脸上为女儿准备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句“柠儿也硬生生卡在了口中。只剩下满目的泪水,与一脸的不可置信。她强忍着眼眶中打着转儿的泪水与内心的波涛汹涌,回头吩咐身后的婆子丫鬟:“你们都先下去吧,我和二小姐有些私房话要说。”见所有人都退下后,沐夫人才颤抖着声音向门口的女孩小心翼翼地询问:“你……是阿槿?”话刚一说出口,两串晶莹的泪水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突然想起自己与女儿已分别了十六年了,女儿离开她时不过是个尚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可如今已成了自己面前这般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自从与女儿分别之后,她没有一天能安心入眠。天冷时,担心她会不会冻着;天热时,担心她会不会中暑。每次小女儿裁新衣裙时,她都会为大女儿做一件。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这些没有主人的衣裙填满了一个又一个柜子。就在她以为自己今生都只能靠着对大女儿的思念过活时,朝中突然传来了黑齿国灭国的消息。得知这消息后,她几乎晕厥过去,接着便生了场大病。她这病不只是为了自己惨遭屠戮的族人,更是为了自己那只十月怀胎才生下的宝贝女儿。这几个月来,她日日翘首盼望着任何来自北漠的消息,可是任她怎样期待都只是杳无音讯。就在她快要绝望了的时候,却突然见到女儿毫发无损的站在了自己面前,沐夫人顿时觉得自己是被上苍最眷顾的那人。阿槿走到母亲身边俏皮一笑:“母亲好眼力,方才我遇见的所有人都还以为我是妹妹呢。”沐夫人紧紧地拉着女儿,仿佛一松手女儿便会消失一般:“你回来了,娘也就放心了。你不知晓,当娘得知黑齿国的消息时,有多后悔将你过继给你舅舅。”阿槿垂下眼帘,一丝忧伤划过她清亮的眸子,可不消一刻她便将那抹忧伤掩藏了起来:“让母亲担心了,女儿这不是好好儿地在这儿吗。”沐夫人摸摸女儿的头:“是啊,娘的宝贝女儿完好无损地在这儿,娘日后再也不用日日牵肠挂肚了。”沐夫人掏出袖中的缂丝苏绣手绢在眼角拭着泪,“都是娘不好,让你受平白地了这么多苦。”“女儿不觉得苦,舅父舅母待女儿视如己出,粟赫舅舅家的姜汐妹妹和芷夫人所出的姐姐也视我如亲姊妹一般,女儿在黑齿国受到的宠爱不比在父母身边少。”“既是这样,我便放心不少。”沐夫人温柔地望着女儿,“只是,可怜了我黑齿国无辜的百姓。”“逝者已矣,母亲也不要太过伤心了。”阿槿安慰母亲道,“其实,汐儿妹妹并未殉国。”“汐儿没有死?那她如今身在何处?”“女儿虽凭着与佑柠相似的容貌得以进入府中,可是却无法将汐儿一并带进来,只好安排她在府外等候,如今她应该是在敕造钦国府后门。”听了女儿的话后,沐夫人立即唤来一个婆子,打发她去后门将阮汐接进府中。阮汐跟着钦国府的婆子,从后门穿过层层绕绕的连廊缓步来到了沐夫人所在的正房门前。提着写着“沐”字灯笼的婆子低头向她福了福身:“姑娘,前面便是夫人住着的正房了。夫人吩咐我们不要去打搅她与二小姐,奴婢就只能送您到这儿了。”阮汐恭敬地点点头:“我知晓了,多谢嬷嬷。”目送着婆子伛偻的背影消失在深深的庭院之中后,阮汐低头捋捋自己看上去有些凌乱的鬓发,满心忐忑地走向灯火通明的正房。她像刚刚的阿槿一般只是怯生生地站在门口,望着屋内珠光宝气的装饰,和自己那素未谋面只存在于长辈口中的姑母。正在和母亲聊天的阿槿瞥到门口一脸拘谨的阮汐,扭头招呼:“汐儿,快来拜见姑母。”阮汐听了姐姐的话后,对着正端详自己的沐夫人娇羞一笑,坐到了姐姐身边。沐夫人腾出一只拉着阿槿的手,拉着阮汐激动地说:“你是汐儿?长得真美,像极了你的娘亲,你娘亲若是见到定会十分欢喜。”阮汐害羞地低头:“姑母过奖了,汐儿与姐姐比不过是萤烛之辉。只是……姑母见过我娘亲?阿爹从不与我讲我娘亲的事,姑母您能为我讲讲我娘亲的事吗,关于她的一切我都想知道。”阿槿也为妹妹帮腔:“是啊,母亲您就给汐儿讲讲她娘亲的事吧。我这般敏感的身世舅舅舅母都不曾避讳,而妹妹的母亲可是粟赫舅舅明媒正娶的王妃。按理说她的事不该瞒着才是。可是妹妹从小到大不仅从未听过有关粟赫舅母的只言片语,就连她的画像都不曾见过。”“汐儿的母亲……”沐夫人心里一紧,她意识到自己方才一时激动,竟险些将那个讳莫如深的秘密带了出来。她尴尬地笑笑,含糊其辞地解释:“我出嫁得早,只见过你母亲几面,知她是我黑齿族第一美人,但却不曾深交,故此也就对她知之甚少。”“原来如此。”阮汐眉头深锁,她觉得关于自己母亲的事并没有姑母说的这样简单,在这十几年如一日的秘而不言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