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腾腾的刀削面端了上来,林逸一碗,红旗叔一碗。林逸正要开吃,红旗叔问他眼边的辣椒调料用不用,林逸就递给了他。
红旗叔拿了筷子就把那辣椒调料往碗里拨弄,看得林逸直发寒,这么能吃辣?
红旗叔就呵呵一笑,说:“我祖上是四川的,川人都爱吃辣。”林逸点头,“我也喜欢吃辣,不过还是没你这么厉害。”说着习惯性地从挎包摸出一本书,想要看几眼。
这是林逸养成的习惯,在餐桌上看书。觉得这样不浪费时间。
那红旗叔正吸溜着刀削面,见林逸摸出书来看,就道:“原来你也喜欢看书,那么想必也一定很喜欢淘书了。”
林逸点点头,“是啊。”然后又瞅了瞅红旗叔旁边的挎包,忍不住道:“难道叔你也是同道中人?”
红旗叔哈哈一笑:“对头!这种挎包可是的专用道具。除了那些街头摆摊做买卖的,就属我们道具最统一了。”
“看起来红旗叔您可是老行家了。”林逸恭维道。
“不敢当哈哈,真的不敢当。不过说起来这淘书,我倒是坚持了好久。”红旗叔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一边吃面一边和林逸唠开了。
林逸本来就是个很好的听众,何况他现在所写的《淘书笔记》虽然已经写完了,却总觉得美中不足,最好能多收集一些素材,既然有这样的老淘客,何不听听他的故事。
红旗叔喝了一口火辣辣的面汤,说:“在我们那里,摆书摊卖杂志的人很多,开旧书店的人亦较多。记得我十几岁,还在念书的时候,家里每天给的零花钱是二元。我呢,舍不得用,全部存起来,到了放月假的那天,就跑到旧书店淘书。有一家旧书店名叫飞腾书社,主人姓章,脸容瘦削,性格和怡,衣服上总是干干净净的。看到他,我毫不感到拘束,仿佛来到了朋友家。章先生和我熟稔后,还让我赊账。有一次,我选了一套中华书局版《南史》,打折后依然要八十多元。我付款后,还欠他二十多元钱。他大方地叫我拿去,然后在帐本上记一笔。纵然我在上学路上邂逅他,他亦不提赊账的事,而是向我微微一笑,转身就走了。我并不是诳骗别人的人,等手里攒足二十多元,我马上给了他,让他销帐。他笑道,这么快就给我啦?我一本正经地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后来,也是采取分批付款的形式,在他那里买了二匣三十多册的《东坡全集》。不过,杂志我很少买,因为爸爸在邮局订了《人民文学》《文史》《传记文学》等等。一次,我们班上有人看《文选》,我向他借,他不肯给,说是怕我弄坏。我恚恨了,决计自己买一套。有一家旧书店喊价二百元,我买不起,离开了。章先生那儿的《文选》,品相优良,但是缺一册,他说,五十块,你拿去。我一方面贪便宜,另一方觉得缺一册也不影响阅读,于是出钱买了。至今这《文选》尚在,只是纸张更加陈旧了,岁月在它身上洇开了灰色的云晕。
到武汉,念大学,又对古小说发生兴趣,常找《绿野仙踪》《红楼梦》看。那时候,学校图书馆正在扩建,里,只有小部分供人阅读。不管是晴朗的天,还是晦暗的天,只要有空,我就泡在图书馆,甘心做书虫。有同学告诉我,校外旧书铺有不少笔记小说。于是我抽空去那里买了《在园杂志》《坚瓠集》等等。看这类书,美景清云,目不暇接。在大三,我到旧书铺,见到一册明初的内府刊本《神僧传》影印本。书铺主人要二百块,我却踌躇了,因为我的生活费勉强维持,没有太多的馀钱买书。我叫他留着,我准备写稿换钱。我写的一篇短小说,不久发表在一家杂志上,但是收到三百元稿酬在半年之后。我取了钱,去找那书铺主人,他满不在乎地说,久等你不来,早卖了。我忍下了一腔怒火,思忖道:算了,算了,要有修养。
毕业后,我在政府单位上班,一旦有空,我就去找僻巷中的小书铺。一次,我对李太白的的诗很感兴趣,委托一家书铺帮我弄些来。这书铺办事效率高,十几天后,为我找来各种版本的《李太白集》,而且价格不高。这书铺的主人胖而矮,糟红鼻子,满口酒气,可是说话不尖刻,很平缓,想必是忠厚之人。他告诉我,他以前办过厂里,认识很多人,间或替别人销一些处理掉的藏书。他不在乎赚不赚钱,图的是这浓厚的书香氛围。有一回,他拉着我谈纳兰词,我说,我只读过安意如的《人生若只如初见》,至于《纳兰词》还没见过。他并不见怪,而是畅谈他的心得。我洗耳恭听,临走,他硬塞一本《纳兰词》给我,说是让我好好品鉴,不要钱。我碰见这么豪爽的人,有什么办法呢?只得收下。后来,我再去,门却关上了,贴着‘门面转让’。我询问周围开店的人,才知他病了,去北京看病去了……”
说起自己的淘书故事,红旗叔滔滔不绝,林逸也听得入神,以至于连刀削面都忘记吃了。
书缘,书事,书情。
书籍,其实亦是一面清澈的镜子,可以照见各色人等的真面目。购书的过程,其实也是陶冶性灵的过程。一个人,有着怎样的品位,看一看他读什么书,便一目了然。
大浪淘沙,能够流传到而今的书籍,大抵是精品。但是读书,不仅仅是把玩,而是要看见文字背后的礼义廉耻、温柔敦厚,汲取甘甜的汁液,丰盈干涸的灵魂,从而成为有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