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仪是第二次经历有人跳楼死在她面前,第一次是去年郭阳天背叛明教,诱捕她时,明教同仁跳楼用生命示警,她得以逃过一劫。而这一次是疯癫的天才画家栾小姐。
看着热血从栾小姐的头颅里静静的淌出,在青石板路上浮起薄薄的一层鲜红的粘稠,形成毫无章法的形状,然后静止,凝结,画出生命的终结符。
徐增寿吓得哇哇乱叫,差点坠马。朱棣命人封锁了五层塔楼,一层层的搜索翻检,徐妙仪走进栾小姐的画室,天已大亮了,朝阳从窗户里透出光亮,可以清晰看见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她一步步的靠近栾小姐跳楼的窗户,双手虚浮在窗台上,怔了怔,然后坚定的按下去,学着栾小姐跳楼前的样子趴在窗台上,探出了上半身。
窗台的木头十分平滑,如果是被人强迫推下去的,应该有挣扎抓牢时指甲留在窗台木头上的痕迹或者剥落的漆片。刚才看栾小姐的手指,指甲缝里十分干净,没有异物和断裂的指甲,栾小姐没有做任何的挣扎。
朱棣进来说道:“塔楼都搜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可疑之人。”
徐妙仪磨蹭着平整的窗台,喃喃道:“栾小姐应该是自愿跳下去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婆子被带上来询问,惊魂未定的说道:“这……栾小姐是个疯子,像个孩子似的不知道自我保护。也不知道什么是危险,有几次看池塘的莲花和放生的金鱼好看,鞋袜也不脱,就这样涉水去摘花摸鱼,差点淹死,所以只要出门,我们都会跟着她,就怕出事了。”
徐妙仪摇摇头,“疯子我也见过不少,武疯子伤害自己,还对别人拳脚相向。但是栾小姐是文疯,她不从伤人,也不自虐,涉水采莲是因她被水中鱼戏莲花的美景所吸引,而跳楼和涉水完全不同,她选择跳楼,死前肯定受了什么刺激或者鼓动——她最近喝药吗?”
婆子说道:“请了您上次说的姚大夫开药,吃了几贴,比平日安静多了,有时候还能正常的和我说几句话,还给她在杭州读书的弟弟写了一封信呢,可没想到突然就……唉,都是我老婆子的错,没看住小姐。”
信件?徐妙仪和朱棣对视一眼:莫非栾小姐吃药后清醒了些,想起了当年往事,写信告诉了弟弟栾八郎?
徐妙仪忙问道:“你可记得信中写了些什么?”
婆子说道:“我不识字的。”
朱棣命手下去追查那封信件的下落。徐妙仪取方子和药渣来看,酸枣仁、柏籽仁、菖蒲、陈胆星、黄莲、玳瑁、朱砂、天竺黄、淮麦、羚羊角……都是安神醒脑的药物,正对栾小姐的症状。所以这几日栾小姐明显安静下来了,不是药的问题。
徐妙仪翻看栾小姐近日的画作,都是些佛像和观音像,婆子红着眼,饮泣着指着观音大士莲花台旁边的童子说道:“栾小姐画这个白胖童子的时候,还笑着对我说这是她弟弟小时候的模样。”
徐妙仪看着画中的善财童子,童子剃着光头,只在顶心留了一小戳头发,用红丝带扎起来,肥嘟嘟的大头娃娃,十分可爱,推算年龄,当年栾凤夫妇遇害时,栾八郎大概就是这个年纪。
善财童子身边站着娑竭罗龙王的女儿,她身量稍高些,善财童子笑嘻嘻的拍着小胖手,好像在龙女面前撒娇。
徐妙仪觉得龙女的面部轮廓很熟悉,她凑过细看:这不就是栾小姐少女时期的模样吗?原来栾小姐把自己和弟弟都入了画,成为观世音座下的金童玉女。
龙女低头看着撒娇的童子,栾小姐的笔触极为传神,龙女满是怜悯和爱意的表情、眼神跃然纸上,栩栩如生。龙女的食指往左上方斜出,好像在指着什么东西似的,徐妙仪顺着龙女所指的方向看去,正好是坐在莲花台上观世音手捧的瓷瓶,瓷瓶上插着杨柳枝。
徐妙仪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一般关于观音大士的雕塑和画像中,观音手里拿着的是羊脂玉净瓶,而这副画像里是一尊缠枝莲花的青花瓷瓶。
青花在元朝时兴起,备受元朝贵族喜欢,其朴素高雅的纹样,在明朝也得到文人雅士的推崇,观音大士瓷瓶融入当前的风尚世俗化,所以并不显得突兀。
——只是这副画像蕴含了太多寓意,使得徐妙仪多留意了一下这个瓷瓶,她环顾四周,发现画室的书桌上就摆着和画像一模一样缠枝莲花的青花瓷瓶!
这是一个细颈大肚的蒜头瓶,瓶身有足有香瓜那么大,瓶口狭窄的只有大拇指粗细。徐妙仪拿起缠枝莲花蒜头瓶摇了摇,放在眼睛前细看,看到里头有一个轻飘飘的东西一闪而过。
徐妙仪用镊子探进瓶口,小心翼翼的将东西夹了出来,这是一片薄如蝉翼的轻纱,白纱上用简单的线条描绘了一个中年男子的画像,栾小姐下笔极为精准,此人双眼的距离比平常人要远一些,细长单眼皮,眉头粗短浓密。
此人看起来很脸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朱棣走过来看了看,说道:“你还记得栾八郎画的那个调拨怂恿他带人到栾凤祠堂抓盗墓贼之人的画像吗?”
徐妙仪猛然记起来了,“对啊,是同一个人!”
朱棣指着画像说道:“此人专门盯上了栾家姐弟,怂恿栾八郎行凶失败后,又赶来苏州找栾小姐,怕栾小姐真的想起了什么,他一定是用了什么计谋逼得栾小姐半夜单独走出房间,在高塔跳楼,是想灭口吧。”
想起栾小姐纵身一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