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富十重复了好多遍, 独孤臧脸憋得通红,就跟一根从天而降的羊肉签子似的插在地里不会动了,嘴鼓了鼓,半天还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显就是三个字:“我不信!”
偶尔做些主语的变化:“老子不信!”
张富十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婆婆嘴的解释过。崔季明躺在那儿, 估计这几天还要有人照顾, 军中哪里有女人, 思来想去,竟然这时候才发现,崔季明从来没有要旁人近身照顾过。之前打仗考兰跟着,偶尔还照料她,后来战场艰险, 崔季明带考兰也名声不好,便受了伤也只自己上药, 有了点事儿自己处理了。
听闻她□□岁就开始往军营里跑, 在给他们当魏军首领之前,就打过不少仗, 这都是一个人挺过来的?真要是背上伤口够不着, 一只手没法包扎另一条胳膊?她就这么自己过来了?
张富十怔愣愣的想, 独孤臧终于动了,他猛地冲过去就想要掀被子看,张富十吓得连忙站住了挡:“你干什么!”声音气势恢宏,后知后觉的怕真让崔季明吓醒了,回头去看。
独孤臧脸都快憋紫了,满身的倔就跟全从胃里挤出来含在嘴里似的:“我不信!你要是都看了,就让我看一眼!姓季的又不是头一回看我愣,耍我了!”
张富十都要拔刀了,挡在床榻前竖起眉毛:“你敢!她是女子你看一眼你疯了么!”
独孤臧:“你都看了,我也没见着你要把眼睛挖出来啊!要是前几天你不知道的时候,我跟你说季子介是个女的,腰细腿长屁股大,你什么反应!你不把酒坛子扣我头上!不让我看一眼,我死都不会信!”
张富十却是被他前两句说服了,却道:“你还不明白么,她如果是女子,圣人可是跟她就恨不得天天住在一起,在洛阳都去她家中过夜过了——圣人明知道她是女子的。我、我看那第一眼,我是救人心切,我、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这看一眼,你是想干什么!”
独孤臧本来还想据理力争什么,忽然神情呆滞:“圣人知道她是女子……等等!那那……到头来就我,就我一个人断袖了?”他忽然一把抓住张富十的袖子:“其实裴六根本不是个女的吧,她其实是——”
张富十气:“滚边儿去!就你一个人喜欢男人,别拽我进坑!”
独孤臧坐地上傻眼了。
他是胡姓出身,汉人还常有断袖一说,胡人却甚少。甚至说是他进了魏军之前,都没怎么理解过什么叫断袖……
当年他的梦想还是找个腰细屁股大的小娘子呢。
也不知道是因为崔季明断袖断的太理所当然,考兰或者是圣人跟她平日说起话来闹起来,也并不是他想象中那种男子女子该有的方式……或许也是考兰整天蹦跶在崔季明身后,他的目光忍不住停留在那张情绪百般掩不住的小脸上……
心态渐渐就变了。
再加上军中众人对此一笑而过的宽容态度,加上权职越高离崔季明越近,也渐渐的见到考兰的次数越来越多。当然或许也是考兰并不是胸毛扎人胡子拉碴的大老爷们,他不自主的就觉得自己如果喜欢男子也不算有错。
他还一次次被圣人跟老季之间的感情激励,觉得人家都能做到,他有什么不敢面对的,然而搞半天——断袖的就只有他一个是么?!
崔季明怎么想他的啊!考兰会不会也并不是喜欢男子?!
考兰那种对于崔季明的亲昵态度,一下子就变了味儿——虽然他看着娇小,说话却算得上爷们,性子完全不娇柔,就是个臭脾气的小子。会不会……他、他是喜欢女子的?
独孤臧一下子慌了。
不行,源头就是崔季明是女子这事儿。这要是真的,他这几年的人生都要推倒重来,不行不行,他就是不信。老季这天天说起来各家各户的小娘子比谁都观察仔细,走过路过对着巷内各家女子眨眼睛接果子,他自诩自己比不得崔季明男子气概、fēng_liú倜傥。
崔季明要是女子,他算什么?娘炮么?
张富十直接坐床边了,张开手臂坚决化身老母鸡:“那我现在跟你讲你怎么就不能信。再说就你那样,你见过女人胸长什么样么?就考兰那小屁孩身材,连个男人都算不上呢,就让你看你能看出个什么名堂!”
独孤臧:“小屁孩?他小屁孩儿怎么了!说的跟你见过似的!考兰肯定是知道这事儿的,否则崔季明不可能留他在房内,倒是裴六知不知道?你知道我抢了他的妾,我知道你睡了他的老婆,前一句还咱俩好兄弟呢,你都不让我看一眼!”
张富十:“是好兄弟我就让你看了?老季还跟你是好兄弟呢,她不也没让你看过么!裴六肯定不知道,裴六都没跟她说过几句话,去年出征前裴六还跟我说老季怕她怕的不得了呢。”
独孤臧真是都快双手合十了:“大哥我给你跪了行不行,我真想像不到她那张脸下头配着个女人身子,你要是不让我看,我一辈子我都不可能信。你要是真这样把事情做绝了,我等着就去跟圣人说,说你看了还摸了。”
张富十真想踹死眼前这个人,两人争执一番,他们俩最终偷偷摸摸的跪在了床边,张富十一副今天的事儿要当没发生过似的神情,捏住了被角,声音压低:“你千万别跟她说,就一眼,只看一眼。”
独孤臧先给自己两巴掌清醒清醒,恭恭敬敬的趴在床头:“就一眼,绝对就一眼。”
张富十:“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