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拿来了青色的纱网, 崔季明捏在手里蹲下去,就看着博光着脚,窄袖挽起, 趴在回廊边上,伸手往回廊下头木板与地面的缝隙里探, 很快的听见一声踩着尾巴似的叫声, 他高兴叫道:“抓住啦抓住啦!”
崔季明也兴奋:“来来,放这里面来。 {}”
博手里抓了一只颇肥的绿油油的青蛙, 给放到纱袋中, 那青蛙似乎受到了惊吓,一阵混乱的蹦跶。崔季明看了看:“这个太大了,不好藏,咱们要不要再抓一只小一点的。”
博点了点头, 俨然是崔季明指哪儿打哪儿,他道:“太保也脱了鞋子吧!下雨这样光脚舒服的呀。”
崔季明算是知道为什么博有个外号叫赤脚仙人了,他爬上回廊, 特别迅速的把靴子一扔,光着脚跑起来。不知道下人要一天多少遍的查看廊下,确保没有小石子留在路面上。
崔季明想了想,也倚着柱子褪了靴子,扯掉白袜,挽了挽裤脚,看着博在看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我脚上疤太多了。”
博指了指脚背上之前因为皮肉粘在靴子上而留下的疤痕,是孩子的天真无邪,道:“哇,这个好像个兔子的形状,是个蹦起来的兔子。”
崔季明低头笑:“是嘛,确实有点像。”
博又抬起头,去捏捏崔季明的手指:“我问大母,天底下谁是最大的英雄,阿母说以前是勋国公,现在是季将军!是不是英雄都是这样的?要去打仗的!阿耶……阿耶就不像要打仗的人,手也不是太保这样?也是英雄么?”
崔季明一怔,竟鼻子一酸咧嘴笑道:“你大母真的这么说?不过也不是说只有打仗的人是英雄,你阿耶才是大英雄。”
博又有点想不明白了,崔季明蹲下来,他的手撑在崔季明膝盖上:“可是阿耶也没有受过伤……而且也好像从来没有……”
他说不出来,崔季明却明白他的意思,毕竟殷胥看起来还是养尊处优,高高在上,那些什么血汗交错,荷尔蒙迸飞的事儿看起来跟他都没有半点关系。
崔季明笑:“你阿耶也不用这么做,天底下有人能顶替我,可没人能顶替他呀。你不说你阿耶天不怕地不怕,这时候怎么又乱想起来了。再说你怎么知道他没受过伤,不是所有受伤都是这样看得见的皮肉伤。是不是英雄,是不是男子汉跟外表没关系,就算一个人长不高,很瘦弱,敢做旁人不能做的正确的事情,就是英雄了。”
她说罢又觉得跟三岁的孩子讲这个哪里听得懂,博说话还都有点奶声奶气呢。博却故作老成的点了点头,崔季明刚想站起来说要去抓青蛙,博却又抓着她问道:“那太保——”
崔季明感觉不是来陪博玩的,而是被博叫过来问话的:“别叫太保了,叫季将军便是,你年纪小,叫季公也行。”
博毕竟出身宫廷,对于称谓从小比较谨慎,叫道:“季将军……嗯,见没见过我阿娘?”
崔季明也是没多想:“见过啊。你阿娘也是大邺知名的才女啊。”
博一下子有点慌了:那、那阿娘知道现在阿耶最喜欢季将军了么?
博紧紧抓着崔季明的胳膊:“那阿娘和阿耶是怎么认识的?”
崔季明偏头:“我记得是那时候一起在萧先生那里读书,当时也有不少大邺少女想嫁给你阿耶呢——”
她说道一半,忽然反应过来,博根本不知道他亲阿耶是泽!
他肯定以为她说的是殷胥的事儿!毛线啊!这要乱了好么!
崔季明连忙住嘴:“你干嘛要打听这件事啊,小孩子不要管这些嘛,等你长大了就见到阿娘了。”
博没有得到她的回答,宫中的人不说,好不容易来了季将军,他也不愿意说,博又好奇万分又有些失望,道:“为什么长大了才能见到阿娘……我一定要像阿耶那样,把事情都做好才能见到阿娘么?”
看他淡淡的眉毛都垂下来了,不知想起了什么都有点泫然若泣,崔季明连忙坐在地上,抱着博坐到她盘起的腿上:“那你比我好,我是长大了见不到阿娘了呢!”
博转过脸来,崔季明实在是不擅长安慰人,只能用“其实我比你更惨”这招了,她只能道:“我到七岁,阿娘不在了呀。不过我阿耶也在,不也好好的么?你可能不用长到七岁,再大一点点就捡到了。”
博一下子就忘了自己刚刚要哭了,伸出手相当亲昵的碰了碰崔季明的脸:“那季将军是好多年没有见到阿娘了么?”
崔季明觉得有点痒,笑了笑:“不打紧啊,有些事情不能强求。其实你很好的,你阿耶小时候,不单是他,他的好几个兄弟,都不怎么能见到他们的阿耶。你出生在宫内,也不可能是阿耶阿娘天天陪着长大,不单是你,天下的小孩子都这样。你彤姊姊的阿耶也有好几年在外忙着没回家了,甚至阿娘也会跑出去陪她阿耶,留她一个在家。大家都是这样对不对。”
博好像这时候才知道,别的人家也只有这样。
小孩子总是会跟别人作比较,越是觉得自己是特殊的越是把情绪酝酿在心里,有时候转头发现大家都一样,似乎也就不觉得这些事情有什么问题了。
博似乎得到了许多的安慰,又问了好多好多人小时候的事情。
崔季明说了自己小妹从小长大在乡野,跟祖父祖母长大,一年只见一两次阿耶;说起来自己小时候和殷胥少年时候的一些事情,博听着听着安静下来,两只手不止是试探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