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二听颜继祖这般发问,便笑着说道:“这位客官,这就是你们这些外地人,所不曾明晓之处。我们这赤凤卫,看似商税要重些,但其实对商家来说,与其它地方相比,反倒轻省不少呢。”
“哦,小哥请详言之。”颜继祖来了兴趣。
小二见他感兴趣,索性也打开了话匣子,他低声说道:“客官,按说,我大明祖律,商家三十税一,该是十分轻省了。但恕小的直言,这律令,在当今天下,几乎就是废纸一张。这大明天下,何处官府胥吏不对大小商家盘剥压榨,可叹商家辛苦经营所得之钱财,被其巧取豪夺,国家未得分文好处,倒只是养肥这般贪官污吏了。更有甚者,若商家被强征为官府行头,那更是非举家逃走,或破尽家财,才方可得以免祸啊。”
听了小二这番话,颜继祖与方文和连连点头。
颜继祖甚至脸现惊讶之色,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小店的小二,竟能说得这般头头是道,倒令他刮目相看。
小二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一般,他讪笑道:“客官,小的这些话语,大部是从赤凤卫李大人颁布的商家谕告中,知晓得之,赤凤卫大小商家对此皆是明白清楚。不然小人睁眼瞎一个,如何有这般见识。”
颜继祖闻言,又下意识地与方文和目光复杂地对视了一眼。
他心下暗叹道,这个李啸,对于朝政之弊端,看得这般清楚明白。此人虽是武将出身,但对于治理商家这一点,就连他这个巡抚,怕亦不是如吧。
小二见他不说话,又感叹地说道:“这位李大人,将赤凤卫治理得井井有条,街市安然,我等每月,只需交纳销售额的八分之一商税,其余诸事,皆不用管。既无官府胥吏盘剥,也无青皮地痞敲诈,商户们只管放心经营便是。是故赤凤卫商家众多,经营兴旺,此皆李大人治理之功啊。”
颜继祖听了小二的话语,不觉连连捋须点头。
他想了想,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道:“看来这位李大人,果是将这赤凤卫经营治理得颇佳啊,等下我等要去赤凤城中,倒要好好观看一番才是。”
小二眨了眨眼,又急急问道:“你们这些外地客官,是初次来咱们赤凤卫吧?”
颜继祖一怔:“正是。”
小二忙道:“若是各位初来,没有赤凤卫颁发的通行腰牌,却是不可径直入城。需得在城门外民政司办事点,核查身份,领取通行条证,方可入城,以及在城中住宿歇息。这通行条证,需每三日一换,以备核查,却需谨记。”
一旁的方文和插话道:“想不到,你们这赤凤城,这般繁华之地,倒是盘查得颇紧。”
小二笑道:“这是赤凤卫李大人为了严防鞑子与流寇细作,才不得不采取的措施。若各们在这里长期经营,表现良好,就可领取民政司的通行腰牌,以后只要佩戴此腰牌,便再不用开通行条证了。”
听了小二的话语,颜继祖哦了一声,心下对李啸,又不觉高看了几分。
现在大明各地,兵备松弛,哪怕是边关重镇,很多地方的盘查工作,基本上是处于睁一眼闭一眼的松散状态。原先辽东诸城的失守,便与官军城防的松弛散漫,关系极大。这李啸,身处内地城镇,却能严加警惕,此人当真不可小看。
颜继祖犹在沉思,那小二却收不住嘴,他笑着对各人说道:“各位客官,你等初来乍到,若是有空,不如先不急于进城,可从这西边绕行到北面的龙口港处,看看我赤凤卫海贸之盛况,然后再从北门进城,这样一来,却可省了一道盘查。”
颜继祖眼前一亮:“小哥此法甚好,那我等先去龙口港看看。”
不多时,各人皆是酒饱饭足,便起身离去。除付了二两五钱的酒资外,方文和另给了小二5分银子的小费,那小二一脸笑得稀烂,连声称谢不提。
出了酒店,各人便按刚才小二的建议,从赤凤城西侧绕行过去,直奔龙口港。
从赤凤城西侧绕行时,颜继祖注意到,隔着宽阔深邃的护城河,可以看到这西面城墙上,角楼,堡楼,女墙,射孔等防御措施一应俱全,上面既有伫立静守的哨兵,也有来回巡逻的巡兵,防备甚是严密。
颜继祖心下,又是满满的感慨。
行了五六里路远,颜继祖等人,便可远远地看到,有如一个巨大张开的龙口一般的龙口港。
再行近些,便可以看到,在这巨大的港口处,碧波荡漾,海天一色,大大小小的船只有几百艘,一眼望去,舻艟叠叠。更有多如群蚁一般的民伕与运工,在船只与码头上,来来回回地搬运货物,忙碌不休。
一条宽阔平整的官道,蜿延远去,连接着港口与赤凤城。这条官道上,运货的四轮马车,两轮车,独轮车,人力轿,以及手提商货的行人,挤挤挨挨,川流不息。
而官道的两旁,则有大大小小各类商铺店肆酒楼茶馆,吆喝声此起彼伏。
颜继祖看到,一批批粮食、茶叶、瓷器、布匹、酒水、木制器具、中药、胭脂水粉等物,不断地从船上卸下,通过官道运入赤凤城中。而一箱箱铁器、刀剑、生丝、呢绒、海盐则不断地从赤凤城中运出,经过港口,运上各条商船上去。
这般繁忙景象,让颜继祖有种错觉,仿佛自已不是在这山东赤凤卫,倒似回到了离家乡不远的,大明第一海外贸易港口泉州港一般。
众人看了一阵,皆是赞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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