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里风雨路,许霜降和陈池两人的相聚不过半晚,睁眼就是分别在即。
室内黑漆漆的,许霜降朦朦胧胧地醒来,她并未睁眼,很快就意识到现在的房间是陈池的宿舍,感知上很陌生。但是,除了对环境微微的不习惯之外,其他一切都很好很好。
慢慢地,她耳边捕捉到陈池的呼吸,这令她分外安心。在家时,她的睡眠不错,但是每天清晨,妈妈轻手轻脚地起床打开房门,她总会醒来,渐渐就形成了生物钟。冬季天冷,她维持着蜷缩的姿势继续窝在被中,若是稍稍一动,哪怕只是微微扭转脖子朝向窗户瞧一眼分辨天色,冷空气就会毫不留情地窜进来,从下颌处一直刺到脖子跟,再浸上肩胛骨。
那时候天光只有微微亮,房间里初显蒙蒙灰,她合目躺着,好几次会有孤枕寒裘的凄清感觉。
现在不会,现在她在陈池身边,很暖。暖得她发懒,连清醒都不积极。
又过片刻,许霜降似乎能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不是很清晰,也许只是她的心理作用。
这样的背景让人好眠,使她觉得在陈池身边尤其安稳。
许霜降不清楚自己是睡着在梦里想念,还是醒着在慢悠悠回忆,陈池和她初相识后的第一个圣诞假期。他的灰色调的屋子留给她的印象是如此深刻,似乎再难忘怀。但彼时,她也感觉陌生,在黑暗里看那些桌椅都会隐隐惶恐。
久远之前的那一天,也如此刻一样,窗外的下雨声隐隐约约。许霜降记得陈池在灶台前,借着昏暗的玄关顶灯给她揉面团,她记得冰箱门打开后映出他认真专注的侧脸,她记得他站在窗边,在黑暗里离她远远地说,他想把她留下来。她还记得,她曾在心头浮起古里古怪的感觉,好似她和他在父母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地过起了家家。
许霜降闭着眼睛,脑中闪过往昔一幕幕的画面,嘴角不禁微微翘起,那些忐忑过的情怀,连忆起都是如此美妙。
她竟有些恍惚,那是他们曾经的时光。
如今陈池就在她身边,她和他真的成了家,还有些年头了。
在这个即将抹开天青色的冬日清晨,许霜降沉迷在黎明前香甜的最后一丝慵懒暗寂中,纵容着自己的回忆像梦境一样悠长,一点儿也不多想昨夜她和陈池未有定论的争执。
其实,她有坏心眼的。她愿意这么迷迷蒙蒙睡着,把清晨睡到自然醒,至于陈池上班是迟是晚,就随便吧。
房间里静静的,许霜降越来越陷回至酣梦中。
手机的扬琴闹铃叮叮当当地响起,她听见了,而且感觉到陈池很快醒过来,他伸出胳膊,探到床头柜上拿起了手机,举在头顶关声音。
亮起的屏幕蓝光霸道地透过许霜降合起的眼睑,骤然映得她视网膜上闪起五彩缤纷的小光点儿。
她没有动,甚至没有睁眼。
陈池关了闹铃,将手机放回床头柜,然后极轻极轻地扭转头望向她。
他长长地深呼吸,不知是醒来后想多换一些沁凉的空气,还是本就想叹气。
他悄悄地支起了手肘,半撑起身体,一手横过来虚虚地拢住她。
这样的动作使得被窝抬起了一丝缝隙,许霜降的脖颈和肩膀处立时有冷风袭上来,但陈池罩在她上方,也能抵了大半寒意。
陈池凝视着她,可能不太久,但她每一瞬每一秒都被他望着,感觉过了很久很久一样。
许霜降完全没有要醒的迹象。
陈池俯首将脸颊贴向她的脸颊。这一刻,许霜降的心倏然就酸软了。她暗地叹息,如果陈池一定要清早把她送火车站去,那她就去吧,不看西湖了。
许霜降一直处于半梦半醒间,思路犹如断片似地,念头还没有转完,陈池轻轻在她脸上印上一吻,撩开被子起了身。
许霜降没有第一时间睁眼,此时便仍闭着眼懒在床上。她能听见陈池踮起拖鞋走路的细微脚步声,陈池未开灯,在室内昏昏的自然光线里打开柜门,而后听到他窸窸窣窣的换衣声。
雨依旧在下。
电热水壶的水汽噗噗地轻响。
陈池旋开了一个罐子,塑料盖搁到桌面时发出了短促的一声响,他倒了一些东西在杯中,热水冲入时又响起了一阵水声。
这样琐碎的声音里,依然能听出他的动作是多么小心轻巧。
许霜降怀念他以前给她做早餐的日子,今天早餐吃什么,是她那时候早晨醒过来必须和自己玩的猜谜游戏。此刻,她下意识地也在猜,思绪却又飘向几年前那间暖融融的灰色调小屋。
陈池捏着勺柄轻轻搅拌着,尽量不碰到杯壁,免得发出磕碰声。他抬眸望向大床,许霜降睡得酣甜。
她来的时间不好,正是他工作非常忙的时候,快年底了,公司的很多资金往来都需要捋顺,他真是没法在上班时走脱太长时间。
陈池端着杯子走过去,将一杯热气腾腾的麦片放到床头柜上,自己在床沿坐下,默默地坐了一两分钟,算着时间不能再拖下去,他伸手摸向许霜降额头,柔声唤道:“霜霜,霜霜。”
许霜降睁开眼睛,陈池稍愣,他以为还要多喊几声才能把嗜睡的她叫醒,不过他没多想,俯首笑道:“起来吗?”
“嗯。”许霜降的眼睛黑白分明,没有一丝儿黏黏糊糊的赖床样子,很快就钻出被子坐了起来。
“哎,等等,别冷到了,我给你拿衣服过来。”陈池漾开唇角笑着,急忙起身去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