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严嵩府书房
“好、好……”也是大书案前,严嵩说这两个“好”字的时候,嘴在颤着,连带着头和须都在抖着,一下子显出了老人中风时的症状。
严世蕃本来像一头困兽在那里来回疾走,见到罗龙文还有另一个中年官员露出惊慌的神色向严嵩疾步走去,便也停了下来,向父亲望去。
罗龙文两人已经奔到严嵩的身边,扶着他,抚着他的背:“阁老,阁老,不要急,不要急……”
严嵩慢慢停住了颤抖,两眼却还在发直,望着面前书案上那道奏疏。
“这姓陈的怎么敢这么干!”严嵩右边那个中年官员一边继续抚着他的背,一边愤慨地说道,“他陈克这么一干,以后他在朝廷里就是孤臣孽子!他到底会不会做官!”
说话的是刑部右侍郎鄢懋卿。
“好嘛!”严世蕃咬着牙,“他陈克敢调锦衣卫杀士兵,龙文,策动御史上奏疏,立刻弹劾左都御史陈克!”
“住口!”严嵩缓过气来了,那只枯瘦的老手在面前的奏疏上拍了一掌。
严世蕃不吭声了,两眼却还横着,狠狠地盯着地。
严嵩:“我问你,问你们,毁堤淹田是怎么回事?”
罗龙文和鄢懋卿自然不敢接言,严世蕃也没有接言,两眼依然横着,望着地面。
严嵩:“说!”
严世蕃:“说就说吧。改稻为桑的国策推不动,陈克一直在其中作梗,不淹田改不动,淹了田就改动了,就这么回事。”
严嵩想说话,那口气又觉着一下子提不起来,便停在那里,两眼慢慢闭上了。
罗龙文给严世蕃递过一个眼神,示意他先冷静下来。
严世蕃走到椅子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罗龙文轻轻地在严嵩耳边说道:“事先没跟阁老请示,是我们的错。本意也是怕阁老忧心,想干完了以后再跟阁老详细禀报。本来都计划的好好的,没想到陈克那贼子,如此阴险狡诈!坏了阁老的大事!”
“你们到底有没有脑子!”严世蕃又焦躁起来,“皇上现在一天瞧着比一天年轻!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变天了!皇上要收权了!以前能糊弄皇上,现在能糊弄么!”
鄢懋卿:“皇上收不收权,这国库总要充实吧?不这么干,国库怎么能支持的下去。”
罗龙文:“阁老,我看,您还是赶紧进宫见一下皇上吧。必须得跟皇上说明,这改粮为桑的必要性。以前那种拿一两个县做试验田,这种办法要不得。我大明的国库,已经不起折腾了!”
严世蕃的脸色慢慢好些了,深深地望了一眼罗龙文,又望向严嵩。
严嵩叹了口气:“八十一了……这条命也该送在你们手里了……”
罗龙文、鄢懋卿立刻退了一步,跪了下来。
严世蕃满脸的厌烦,却也不得不跪了下来。
严嵩扶着书案站了起来,慢慢拿起那道奏疏:“遵你们的旨,我进宫吧。”
西苑玉熙宫精舍
嘉靖一只手背在后面,另一只手里捏着本白皮的册子。要是有人能凑到嘉靖后面,就能看到那册子上隐约写着枪炮、病菌与钢铁几个简体汉字。
严嵩也吃力地站在嘉靖的下首处。
吕芳手里捧着谭克的那道奏疏,静静地站在那里。
嘉靖慢慢地踱着,自顾自说道:“阁老啊,这个事,严世藩他做错了啊。为了完成任务,不择手段到没有下限的地步,这是着了魔道。”
严嵩扶着那个矮墩慢慢跪下去了,吕芳也跟着跪下去了。
一个皇帝说一个臣子儿子着了魔道,那相当于宣判那个人死刑,最少在政治上如此。严嵩内心惶恐万分,他准备了许多说辞,可万万没想到皇帝开口就说的这么重。
严嵩:“皇上!陈大人所报内容,臣认为还有待考察!望皇上给世蕃一次机会,饶世蕃一次吧!”
严嵩老泪纵横,他已经八十一了,自己其实早没了指望,不是为了儿子,他哪里需要支持的如此辛苦。
严家介入大明的政治格局已经太深了,深到如果随便撤离,那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嘉靖这时已踱到了门口,他手里的书翻到了新的一章,这章的标题是中国是怎样成为中国人的中国的?
“阁老,世蕃他还需要磨炼,我看把他外放出京,锻炼些时日,接接地气再说。”
严嵩大喜过望:“是!臣遵旨!”
“对了,传旨给左都御史,浙江的事处理完就快回来吧,朕还是很想念陈爱卿的。”
严嵩不禁一怔,向吕芳望去。吕芳却淳淳地跪在那里,既不看他,也无表情。
吕芳:“奴婢遵旨。”
浙江杭州府锦衣卫千户所。
本该是黑沉沉的夜晚,现在确是灯火通明。
千户所的内外,都站着穿着飞鱼服,携着绣春刀的汉子。有些小旗军官,正领着部下不厌其烦的来回巡视。
谭克利用最近吃大户,收拢来的锦衣卫们,不管是南直隶调来的,还是皇城里带来的,还有浙江本省的锦衣卫,全聚集在不大的锦衣卫千户所,将近千把号人,明火执仗,把千户所挤了个满满当当。
满院子的火把里,谭克和杭州锦衣卫千户宋航并肩走在一起。
所以锦衣卫们已经完成集结,这些平时松松垮垮,不讲什么纪律的锦衣卫们,现在就像经过反复操练的军中精锐一样,都站的直挺挺的,等着谭克的检阅。
近千号人,除了巡逻的口令声,和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