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终日以泪洗面、了无生趣,病弱娇躯不堪折磨,竟被平乐侯活活打死,临死前凄楚无比的惨叫,整个院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平乐侯弄死小妾,还倒打一耙,硬说她是思念昔日情郎一时想不开,自尽死的。女孩的父母一把年纪,就这么一个宝贝,怎么肯信。侯府人多口杂,待老人弄明白女儿是被活活打死的,便要和平乐侯拼命,拼了两次不得逞,平乐侯恼怒,派两个侍卫半夜把老两口灭了,次日在青楼喝花酒,还将此事当笑谈说给姑娘听。
这桩惨剧在坊间议论纷纷,民愤颇深,可外戚势焰嚣张,大理寺竟是耳充不闻!
“臣请治罪捉拿平乐侯,一并追究大理寺包庇之罪!”
金銮殿上,纪桓掷地有声:“皇上明鉴,此案不问罪平乐侯,无以服民心!”
皇帝修身养性多年,奉行道法,治国宽松,惊闻这等惨案,听到一半就龙颜不悦,满是阴霾。
群臣感慨之余,各自琢磨,纪桓六岁就当了太子侍读,一直属于太子一派。良女案中一门三条人命,实际不过是太子和外戚对抗过程中的一点炮灰。那么纪桓眼下告御状,说穿了,也就是给太子出气!
作为外戚,朝上太傅脸色煞白。
只见皇帝板着脸,一拍龙椅怒气冲冲站起来,却说出一句:“吕氏一门忠贞,朕是最清楚的!纪桓,你好大的胆子,仗着朕的喜爱,就敢在此血口喷人!”
朝堂鸦雀无声,平乐侯那种败类还需要小纪大人污蔑?!那厮十多年来糟蹋的女子,没有上百也有五十,纪桓清风明月的人物,就搭不上血口喷人四个字。
大理寺寺卿当即以头抢地:“微臣惶恐,请皇上明鉴!天子脚下,怎会有如此猖獗之事?纪大人、纪大人肯定是听信了市井谣言!”
“陛下,您想想,那良家女虽非明媒正娶、不经三书六礼,却也是名正言顺纳入的小妾啊!何来糟蹋清白一说?她入府后不得宠,心系从前的情郎,郁郁寡欢,这才自尽而亡。而两个老人痛失爱女,祸不单行,是夜里被强盗杀死的,同平乐侯可是没半点干系!”大理寺寺卿哭道:“皇上,我朝大理寺执法为国,又怎敢包庇一门?”
皇帝:“爱卿说的是。”
话一出,态度明白。是非黑白,全看皇帝愿意相信谁,文武百官没一个相信平乐侯的,却也没人给纪桓站台。小纪大人的父亲是丞相,纪勖尚且站在前面不出声,他们谁上去都没用。
于是群臣跪了一地,山呼皇上息怒。
太傅吕何得了机会,也为平乐侯喊冤,涕泗横流,直把淫.魔说成了窦娥。
皇帝再看纪桓,倒真像极了他父亲,沉得住气,处变不惊。俊秀清雅的脸上,非但没有一点悔改惶恐,还带着一丝早知如此的苦笑。
纪桓唇角总是含着一点笑意的,隐隐约约,温温和和。乍看是谦逊、是和气,其实琢磨一下后,更像洞悉一切事态的聪慧、了然。
眼睫略垂,平静淡漠。
什么德行!
成靖帝一拍龙案,阴沈着一张脸,当朝宣布,翰林院纪桓诬告平乐侯,寻衅滋事,居心不良,即日贬出京城!
这一贬,就贬至陕州洛宁县,成了个七品小官。
京中无数文人士子痛骂皇帝昏庸,奔走替纪公子鸣不平,把纪大人贬职陕州说得跟要上刀山下油锅似的。
不是没有道理,因为要死不死,陕州就是吕氏的祖籍所在,除京城外,外戚势力最猖獗的地方。洛宁县处在陕州辖境,以外戚之狠毒,不少人怀疑皇帝这贬职,摆明了是要京中第一公子有去无回!
这时风声更响了。
黄河近在眼前。
细微的黄沙吹了进来,落在半旧不新的书页上。纪桓略一蹙眉,伸手去合窗门,不想手伸到一半,车窗边猛地爆出一声惊叫:“刺客——”
平地一声雷!
“保护大人——”
“护纪大人先走!”
竹石一下破了嗓子,狂嚎:“刺客!少爷!有刺客!!”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纪桓的耳朵分辨出刀剑交击声和乱作一团马蹄声,他近乎本能地做出判断,先前没有动静,此时忽然杀出,刺客是一早埋伏在此地!
有预谋……
受惊的马匹不住乱走,纪桓站了起来,撑住车壁。他一把撩开帘布,想也不想推开车门,不料还没看清局势,一道凛凛寒光倏然刺入瞳孔,迎面从他身上掠过!
这刀砍在贴身保护纪桓的侍卫身上,惨叫尚未出口,一瞬毙命!鲜血飞溅车辕,纪桓再镇静,都结结实实受了一下惊骇,浑身大震!
又有侍卫大叫:“这不是刺客!是山贼!黑风帮!”
“大人小心——”
山贼?!
真该死!官场斗了太久,竟忘了还有江湖险恶一说!
前方黄河,对岸漕运码头,每天大批大批的官粮和贡品在那儿被押上船送往京都。如此大的一块肥肉,自然会引来仗黄河天险,掳掠打劫的恶霸,黑风帮正是方圆百里最嚣张的山贼!
亡命之徒哪管你是谁,杀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