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你不会来,饿了吗?”晏时回起身,对纪桓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走向房内摆着的八仙桌。
桌上摆着两副碗筷,有酒有菜,还有白米饭。
两人对面而坐。
纪桓二话不说进食,晏时回却没怎么动筷。他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在纪桓身上,手上一杯接一杯,仿佛在用纪桓的皮相下酒。
还喝得很有滋味。
纪桓被看得浑身不舒服。正当他要发作,却听晏时回轻笑一声,饶有兴趣道:“在下听说纪公子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真的吗?”
纪桓浑身一僵。
他家世显赫,才貌双全,从小就是京中各大名门千金的攻略对象。
等纪桓到了十八岁,京城的大小姐们坐断香闺,丞相公子的婚事还没半点动静,连丫鬟也不收一个,便自然而然出现了传言:纪桓是个断袖,纪公子好男风。
当然,还有一种主流说法,纪桓身边没人,是因为皇帝想把爱女清河公主嫁给他。纪少爷同清河公主青梅竹马,才子佳人,相配得很。纪桓被贬前,据说宫中还曾传来消息,等清河公主过年满了十五,就要下嫁丞相府。可惜天子一怒,无情将纪桓外放,驸马爷一说这下无人再提。
现在,被一个陌生人,一上来就直白地质问是不是断袖,令纪桓彻底拉下了脸。他偏瘦,下巴尖,一旦不悦,整个人就陡然冷了起来。
晏时回似乎还不以为意:“公子怎么不说话?放松,在下请你过来,做个朋友,没什么恶意。”
纪桓啪地搁下筷子,神情很冷:“晏大侠,你一行人残害我手下十七条人命,纪某做不了你的朋友。”
“残害人命?”
晏时回斜睨纪桓,有点好笑的样子:“那些不过是各方安插在你身边的耳目,我不杀,难保哪天你就会死在他们手里。”
这群山贼多大的脸,难道真以为他会觉得他们在救他?
“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是又如何?死的不是他们,就会是你。”晏时回语气凉薄,仿佛不过除了几只害虫,“你府上小厮就留了命。”
竹石是被故意放走的。
“那些侍卫护了我一路,足足一月,晏时回对吗?你这是草菅人命!”
晏时回点了点头,淡定自若地推过一只空酒盏,说:“我确实草菅人命,作恶多端。纪大人,你要不要来一杯?”
纪桓算是长了见识,抓起筷子继续吃饭。
晏时回也不劝酒,席间沉默。
饭菜其实很可口,两荤两素,一大碗老母鸡汤。只是纪桓堵得有些吃不下去,勉强到七分饱,便停箸。
他要走,晏时回把玩着酒杯,轻飘飘抛出一句:“你想不想见赵鸣?”
纪桓重新坐下来。
“说条件。”
晏时回眼睛一眯,“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冷?”
“不。”这些年,他受到的评价大多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纪桓觉得没什么问题。
晏时回略一点头,道:“你我之间,误会有点深。”
纪桓:“说条件。”
晏时回慢吞吞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出乎纪桓的意料道:“我要听你的政见。”
纪桓蹙眉:“……你想听什么?”
晏时回唔了一声,“就良女案吧,天下愤慨,我看纪大人却没什么怒气,怎么,心里不怨恨皇帝的昏庸?”
纪桓抬眸看晏时回。后者偏着脑袋,把玩指间薄酒,嘴角扬着一个气定神闲的弧度。
纪桓沉吟片刻,道:“皇上其实并不昏庸,我不生气,只是因为良女案的处置尚不算糟糕。”
晏时回没出声。
“今年开春以来,关外形势严峻,吕将军手握三十万兵马,让皇上不敢拿外戚开刀。良女案中,受偏袒的确实是外戚。不过我被贬出京后,御史台大夫的位子很快定了下来,皇帝没用外戚的人,挑了我的同科好友,游焕。”
君者,治官不治民。
皇帝不可能真的相信平乐侯比窦娥还冤,他不过是不想为几个平民治罪外戚。纪桓刚在金銮殿上代御史台告了外戚的状,事情闹得大,这种时候,吕氏也需要收敛,不好腆着脸继续求御史台的位子。
君道又讲制衡。
皇帝偏偏挑个洛宁县发落纪桓,正是看中了纪桓当真敢得罪吕氏这一点——只有纪桓这样的人出任,才能保证外戚不在陕州一手遮天;虽然纪桓领的不过是个县官,可丞相之子的能耐又岂止于七品?
晏时回不置可否:“你既然清楚皇帝会选择保住外戚,为什么一开始还要告御状?”
“因为太子啊。”纪桓扯了扯嘴角,“我与良家女的幕僚堂兄不过点头之交,太子特意让他苦苦哀求到我这边。开春恩科,吕氏和太子都想招揽人才,大获全胜的却是宰相。我在太子这边,父亲却不是,太子便想试探纪家的态度。”
去年年底,吕何作为一个外戚,成功上位太傅。既然是太傅,自然欲图广揽门生,然而吕氏招揽贤士上,根本无法跟开国功臣后代,三朝为相,还出了上届科举探花郎的纪氏高门竞争。那些满脑袋报效家国的书生,几乎都往纪家门下靠。纪桓的父亲,丞相纪勖,欣然收了不少栋梁之才。
纪家父子同朝为官,纪桓属于太子一党,纪勖却不站任何阵营,只效忠皇帝。太子气不过吕氏嚣张,又见为了科举,纪家和吕氏也有了过节,便想逼迫纪勖站队——只要纪勖成为他的人,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