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卿在兵部尚书的位子坐了五年,还是五年来第一次统兵。十八年前匈奴给的教训还算深刻,这些年休养生息,国库有了一点底子,户部每年拨出大量的款项投给南、北两军,军队总体上训练有素,装备精良。
五千人,黑压压一片,潜藏于京郊的树林中。
沈云卿领着五百精锐,站在官道的迎将亭外。此地距离京都足有二十里,在他焦急不安的张望中,一支队伍终于出现。沈云卿一时间心如擂鼓,抬袖拭汗,小声吩咐道:“回去禀告皇上。”
一个小将忙不迭领命去了。
一刻钟后,沈云卿终于看清了吕付的兵马,没有设想中的大军压境,只一支撑死也只有三百的亲卫队。当距离越来越近时,吕付急勒马缰一扬手,身后的队伍便有条不紊地停了下来。
沈云卿暗自定了定神,朝吕付迎了上去:“吕元帅。”
吕付高踞马上,拱手道:“沈尚书,久违了。”
沈云卿僵硬地笑了笑,从袖中掏出圣旨,咳了一声:“皇上有旨,还请大人下马接旨。”吕付一脸不置可否,多年兵戈杀伐使他看起来周身冷硬。他松开马缰跃下马,单膝点地,颇有些不经意的样子:“臣接旨。”
沈云卿定了定神,身后的五百兵卒如绷紧的弦,警惕防备着眼前这个拥有大燕王朝最多兵马的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下兵马大元帅吕付劳苦功高,朕心念之,元帅见诏,速赴宫中述职,随行兵马前往南军军营安顿,免惊京中百姓……”沈云卿宣读完,合起圣旨,笑道:“皇上五十大寿在即,普天同庆,元帅您看,这队亲兵进城还是冲撞了喜气……”
吕付接过圣旨,直起身,潇洒一笑:“本帅区区三百兵马,难为圣上和大人如临大敌了。”
沈云卿脸上笑容更加生硬,是啊,他们都没想到吕付居然只带了三百人就回来了。可三百人也是人,皇帝要的是吕付孤身进宫——最好这头镇守在关外的雄狮,可以除去锋利的爪牙后再出现在他面前。
“元帅,还是别为难本官了,卸甲进宫吧。”
吕付随口道:“本帅要是拒不从命呢?”
林子里的五千士卒加上这边的五百精锐,就会把你剿灭当场。沈云卿额上又不断冒出冷汗来,暗暗咬住牙:“大人,违抗圣旨,可是死罪。”他也实在害怕血溅当场。
吕付轻笑一声:“只怕这个罪名不足以服天下,也不够服边关将士吧。”
皇帝之所以不敢明目张胆现在就杀了吕付,正是因为没有罪名。他统率兵权这十多年,边关的汉人和匈奴虽然数次有冲突摩擦,但总体上相处还算安稳,在元帅这个位置上,对国家社稷有功。
他远在边关,就算太子遭遇行刺是吕氏所为,他也不难把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出来。
沈云卿暗暗叫苦,正不知该怎么办,便听吕付道:“既然如此,便走吧。皇上因大寿而急召本帅回京,本帅特地为皇上准备了一份大礼,正好进宫亲手奉上。”
沈云卿心惊肉跳,只见吕付面无表情,淡然解下腰间佩剑。身后的亲随服侍他卸下软甲,众人只见里面赫然穿着的是天下兵马大元帅的朝服。又有亲随捧上披风,伺候吕付穿上。
京城已经到了结霜的时候。
吕付道:“沈大人,本帅的侍卫还能进城吗?”
沈云卿虚虚笑道:“大人的身边总应该留两个伺候的人的,只是进宫就不行了。”吕付现在进京也回不了家,吕氏的宅邸早被抄了个底朝天,元帅府也被封了。
这么大的动静,其实就算京城封锁了消息,也没几个人指望吕付对此真的一无所知,越是这样,吕付眼下的平静就越是让沈云卿感到心惊胆战。
“无诏不得进宫,这点规矩,吕某人就算呆久了沙场却也还是懂的。”
吕付一拂衣摆,身上已无半寸铁甲,“大人,请带路。”
***
皇帝坐在御书房中,面色阴沉,桌上摊开着昨夜八百里加急送来的陕州战报,足足三封,前后送达只差了三个时辰。一封是姜平所写,夹着清河公主所写的一页控诉;另外两封都出自纪桓之手,详细叙述了从他抵达陕州后,到吕怒攻城所发生的一切。
外戚造反,诛九族的罪名!
如今不管以什么理由,都不可能任由吕怒继续呆在元帅这个位置上。
可是……成靖帝头痛欲裂,“你怎么说?”
御书房内除了皇帝,只有一个英俊的年轻人。萧关长身而立,恭敬中别有一分气定神闲:“皇上,这是牵连社稷的大事。草民以为,应当速召丞相进宫商议。”
成靖帝冷声道:“如今朝中能出主意的官员统统是丞相的人,朕要听你先说。”他不敢擅做主张,却也不想这种时候永远只能被纪勖牵着鼻子转。
萧关就从善如流道:“对内尽早拿下吕付,对外将陕州交给纪桓。”
成靖帝目光灼灼直视眼前的年轻人:“将陕州交给纪桓?他才几岁?”
“小纪大人乃经世之才,足堪重任,莫说区区一个陕州,就连整个河南道放手给他,亦不不可。”在这点上,萧关和纪桓有着相同的认识,他们都是聪明的年轻人,一个是谋士,出谋划策尔虞我诈,一个却是国士,治国平天下。
萧关淡然道,“同样的问题圣上抛给丞相大人,为了避嫌,丞相大人恐怕不会举荐小纪大人。”
成靖帝口气依然不悦:“那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