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贾玮的想法中,大观园应是包括丫鬟们在内的姐姐妹妹们的世外桃源,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真要分出主次,这便是主要的,其他皆为次要。
不等探春开口,他顿了顿语气,接着说道,“……若说到兴利节用,府中兴利节用的地方多了,真个如此,哪里不能搜寻出几个钱来?三妹妹,我晓得你们是为了公中着想,不过此举确实于事无补,反而扰攘了园中生活……近年来,咱们府上一年十三四万银子的公中收入,但花出去的却是十五万两出头,结算下来,亏空要超过一万两,几百两银子的节用,远远填不了这窟窿……如今都是靠旧年的节余垫着,也不知还能垫几年……”
“二哥哥这话不对,岂不闻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的道理,正因府中兴利节用的地方不少,这里几十两,那里几百两的,若是好生整治,兴许就将这些亏空补上了,没准还有盈余呢……既是如此,咱们园子自然是要动的,总不能咱们园子不动,光动别的地方罢?其实凤姐这两年也裁了一些开销了,如今还要着手再裁呢,因此听说我们要效仿赖家园子做法,她也是欢喜得很!”
公中的收支,细账方面自然大家皆不清楚,但大致的进出,却也不是什么秘密,都知道得八九不离十,贾玮所说的数目,探春并无异议,不过对于贾玮的说法,却很不认同,这时立刻开口反驳道。
贾玮自是不会介意,相反,他很欣赏这个三妹妹,不但全心全意为家中打算,并且颇有见地,可谓出色,笑了笑道,“三妹妹且听我说下去……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咱们荣府几辈子下来,都是富贵生活,下人越来越多,排场越来越大,外头的结交应酬也越来越广,这里头哪一项不是用银子堆出来的……说到节用,大家也都知晓,其实在老太太、太太手里,已是未雨绸缪,裁了一些开销,虽说也只是聊胜于无,但那时公中收入要多于现下,因此尚有节余,府中库银充足……如今且不提贵妃省亲,建了这座园子,耗掉大量库银,单说每年的收支,无不亏空,并且数额巨大……情形已大不相同……”
“……开源不易,便只有节流了,道理自是如此……不过再裁下去还能怎么裁,老太太、太太手里,据说裁了几项,主要是裁了各房丫鬟的数目,节用了六七百两银子,几项拢共算起来,也就节用了上千两银子……到了凤姐手里,又裁了几项,加起来也不过是上千两银子……眼下几乎是裁无可裁……”
“你们提出园子这一项的做法,凤姐自是求之不得……但据我看,终究有限,毕竟再也裁不动什么常例,老太太、太太也说过,若裁得太狠,便失了咱们这种人家的体面了……因此只能临时裁些用项,比如要更换各处的旧椅套,就推到明年去了……”
“因此三妹妹所言,集腋成裘云云,想法甚好,但在咱们府内却已行不通……几百两银子白白填进这窟窿,到头来却是于事无补……既是如此,我还是那句话,不必为了这无益之举,拘束了咱们的日常。”
这番话不同之前,相当于粗略分析了一下荣府目前财计事实上的窘境,将此无解的问题摆在了众人面前,气氛霎时变得沉重起来,探春等人相互望望,皆都沉默不语。
坐在那边的鸳鸯,此刻也望了过来,她在老太太身边多年,关于府内的情形,几乎是了如指掌,贾玮所言,她很是认同,不由暗自点了点头。
“那照二哥哥说的,公中岂不是维持不了几年了?到了这地步,还有何畏手畏脚的,一些吃穿用度、迎来送往的常例是裁不了的,另一些却是未必,比如外头管账的,这一年间管什么的,主子有一全分,他们就得半分,这是家里的旧例,人所共知的,若要裁,也不是不能裁……”
“此外,这些个账房明拿暗窃的,都从公中里头捞钱,若是堵了这个,账上又能多出不少银钱来……我只是举出一个例子来,诸如此类的,还有不少,怎么就一定裁不动了呢?说来说去,便是不愿得罪人……难道眼瞅着这般下去,公中困窘,也不雷厉风行?”沉默一阵,探春再次开口道。
贾玮见说,并不急着回答,拿起茶盏抿了两口,方才微笑说道,“三妹妹,你说的这些,连老太太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何况是凤姐……因此是说得做不得……事实上,真要动了各人利益,到头来不仅无济于事,情形反而更为糟糕……”
他知道这个三妹妹敢作敢为,很有胆识,算是脂粉英雄,但毕竟限于年纪阅历,有些事并非看得透彻,便略加提醒。
“为何反而是更糟?”听到“老太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的话,探春有所省悟,但还是不能完全明白贾玮的话。
“一棵快被蛀空的树,你不碰还好,一碰只能倒得更快……眼下公中如此,其实也没什么,到了实在维持不下去的时候,大不了轰然而倒,各自认命,只不过未倒之时,哪个也不肯松手而已……三妹妹,你可想通了?”
“我有些明白了……二哥哥,这真免不了?”
“免不了。”贾玮肯定地道,“积弊总是难返,尤其是到了这地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更好……只是如此下去,势必将公中的所有财产耗光,卖地卖屋、典当器物,以便维持,一切无可卖无可典时,自然就fēng_liú云散了,各房过各房的……但事情就是如此,明知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