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七的傍晚,贾玮等人的马车和贾芸的马车同时从吉祥坊私宅驶出,随后在贾府附近分道扬镳,各自驶回家中。
夕阳余辉下,鳞次栉比的房屋宅子向四处无尽伸展,炊烟飘起,或冷清或热闹的晚集,行色匆匆赶着回家的行人,这座庄严的城市,在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更有烟火气。
经过晚集,贾芸照例停车买了一大堆的鱼肉果蔬,以及糖果糕点。
付款的时候,他显得很轻松,眼下这点钱对他而言,真的完全不算什么了。
招生具体人数是二千九百四十七人,其中他亲自招了八十三人,所得报酬总额为五百五十四两一钱。这是他一开始自己也没想到的,五百余两银子,若是以他之前的收入计算,是大十几二十年的收入。这真是一笔横财。
承贾玮看得起他,给他这个机会,自不必说,一切放在心底。
他现在要考虑的是,用这笔银钱,开个什么铺子。
药材铺、香料铺、书铺、布庄、成衣店、粮店……选择很多,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马车在院子前停下,贾芸轻快地跳下马车。
“给你结下账,明日就不用来接我了。”
贾芸取出散碎银两,结清了下剩的雇车费,让车夫离去。十几二十天来,他雇着这辆马车,穿梭奔忙在京城各处,现在一切忙乱过去,银子赚到了,此刻看着马车远远驶去,倒是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里头。
提着东西进入院中,小竹迎了出来,一见贾芸手上的东西,就娇笑起来,“今日太太已买了好些东西回来了,二爷你又买了这些个,怕是吃到明日也吃不完了!”
“吃不完就送给街坊邻居。”
贾芸一句话解决了问题,笑着弄弄她秀发,“咱们进屋。”
这段时间,小竹天天吃鱼吃肉,吃零嘴,身上也有铜板,随时可买喜欢的东西吃,已不是那种见了东西就馋得要死的样子了,而他竟也随口说出“吃不完送人”的话来。这在之前,完全不可想象。
贾芸深感幸福的叹了口气。
人若改变,总是很快,恍惚之间,就已跟穷苦的心态作了告别。
一进屋,五嫂子反应也是跟小竹一样,笑着数落他,却没有以往通常是认为浪费银钱而心疼的样子。
贾芸每日都将赚来的银钱放在她这里,五百多两,耀得她眼花,有了这笔银钱,她觉得整个人都踏实安心了。
芸儿的能力她是晓得的,很能干,不然十一二岁到现在,是撑不起这个家的。对芸儿开铺子,她自然很是放心,这几日,已在想像着芸儿开了铺子,娶回媳妇,慢慢发家致富,随后她抱着孙子的图景了。
母子俩笑说了几句话,五嫂子记起一件事儿,“今日你舅舅让家中仆人来,说是下月初五,乔迁新居,要置办些酒席,让你到时提前过去帮忙。”
贾芸听了,冷笑一下,问道,“舅舅买了何处的新宅?费了多少银两?”
“就在北城旧宅一二里处,听那仆人说,是两进的宅子,比旧宅略大些,花了六七十两银子。”
“舅舅不是没银钱么?上回孩儿上门借些应急银两,不敢多借,只说借二三两,过十来日还他,他和舅母就万般为难的样子,一个劲的说没银钱。随后舅舅还将孩儿训了一顿,有的没的,说了一大箩筐,总之是孩儿不好,平日里没存下银钱的意思,孩儿一气就直接走了。”
类似的这些事儿,贾芸从未在母亲面前说过,但现在有了银钱,再说这些就不同了,反而有种时过境迁温暖的心酸。
却非在困顿之时,很可能引起的灰败的难过和心酸。
提起这个唯一的舅舅卜世仁。
贾芸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又吝啬又刻薄,别人家的舅舅有钱,多少会帮衬点兄弟姐妹,他这个舅舅可谓一毛不拨的铁公鸡。一毛不拨也就算了,嘴上还刻薄,舅母也一样,俩个都不是什么好贷色。
即便如此,他们使唤起贾芸却是理所当然,但凡家中有何需要人手,就会想也不想地将贾芸呼来唤去的。
比如此次乔迁让贾芸提前过去帮忙,就是一例。
他既要出贺礼,又要出力气,这倒没什么,若是卜世仁一家,平时待他家略有些良心,这是应有的亲戚情份,理应如此。
但关键是卜世仁一家皆不是东西,这不能不让他窝火。
“你舅舅他就是这样的人,也没法子,但好歹他是你唯一舅舅,芸儿,你就莫跟他计较了。”五嫂子听了贾芸关于借钱的一段话儿,心里也是很埋怨这个兄长,但在儿子面前,却不能这么说,只能婉劝道。
“娘,你放心,孩儿自然不会跟他计较太多,不过,此番孩儿不会提前过去帮忙了。”贾芸想了想,对母亲说道。
“……也好。”对于儿子这个决定,五嫂子也不好说什么,她那兄长,委实做人太差,也怨不得芸儿这样。
她很清楚儿子的想法,以前家中无钱,这个舅舅虽然混帐,好歹留着一线,盼着将来或能指望一二,因而倒是肯低三下四,让其呼来唤去的;眼下芸儿有了银钱,压根就不指望对方,自然就是这个态度了。
……
接下来十来天,贾芸都在忙着开铺子的事儿,最终他选定开生丝铺子,卖从江南一带过来的生丝。
江南的丝织这时刚刚在京城流传开来,一些小门小户的,陆陆续续买了织机,一家子女人轮流坐在织机前忙活,赚下银钱,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