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宁满头是汗,被师傅训练的绝会有半分抖动的双手终于可以尽情地颤抖。
“伤口很小,相信过不了几日,她就能正常饮食了。”陆昭锦检查后撤下金针,掀开布帘走出,也长吁一口。
破庙内足有十多盏油灯,与院外的夜色格格不入。
陆昭锦心中的震惊还余韵未散。
人的皮肉下,真的有着千般神秘,刀匕找准位置,真的可以不伤人命。
先祖果然大才,这样的事都能发现,还发明了这神奇的银刀医术。
擦干手上血迹,陆昭锦走到院子里拦住了想冲进去的阿毅,“你娘还在昏睡,叫醒她只会让她提前痛苦。”
尖锐的哭喊噎在喉中,阿毅歪着头执拗地瞪着陆昭锦,他信阿宁,不意味着也相信陆昭锦。
十三四的那个少年走了过来,护阿毅在身后,跟陆昭锦对持。
“我是陆家这一代的当家人,我自问未曾愧对任何人。”
“你胡说!就是你!就是你!”阿毅毕竟年少,对上陆昭锦直白的否认按捺不住地尖叫。
少年抱住不停踢腿的阿毅,陆昭宁也闻声冲出来,挡在陆昭锦身前:“不许你骂我师姐!她不是坏人!”
“你是坏人,你也是坏人!”阿毅红着眼喊道,开始口不择言:“你们都是坏人,你们就是故意想来骗我的!”
“你这样的小乞儿,街边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我堂堂大医传人,骗你做什么?”
陆昭锦丝毫没有套小孩子话的愧色,她看得分明,这孩子脾气极倔又不惧生死苦难,她想从他哪儿得到什么有用的讯息,只能用激将法。
“你胡说!你明知道我不是!就是你逼死我爹,害死赵叔叔,你还让大坏人占据我们的家!你……”
十三四的少年更快地反应过来,一把捂住孩子的嘴。
陆昭锦眼皮子跳个不停,这天大的冤愁到底是怎么结的?
“大坏人是谁?”
少年和孩子都梗过头去不肯说话。
“蔡仲堂。”陆昭锦自问自答,果然两个孩子都藏不住自己惊变的脸色。
“对不起。”
下一句话,彻底震到了两个孩子,还没听说过大坏人会给好人道歉的呢。
“不管蔡仲堂利用陆家做过什么,都是我失察之过。”陆昭锦微微一叹,不论怎样,终是有她从前的错在内。
“你……”阿毅眨眼,大坏人在装好人吗?
“不许你欺负我师姐!”陆昭宁第一个嚷了起来,“她也是被蔡仲堂那个大坏人骗了,我都知道的!”
陆昭宁一句不顺就跟阿毅吵了起来。
看着两个孩子争得面红耳赤,陆昭锦无奈叹了口气,看来让这孩子说话的机会是没有了。
“昭宁,天色已晚,我们先回去吧。”
“我……我还得看着她夜里的反应,我……”
看了眼冷冷抱住阿毅自始自终没有开口说话的少年,陆昭锦微微点头。
这个孩子看似木讷,却比谁都要冷静,有他在,两个孩子应该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而且,他们的友谊,还需要再发酵。
“也好,家里的侍婢也到了,你先凑合一晚吧。”陆昭锦没有多劝阻,只是将昭宁拉过来问了几句。
昭宁也知之不详,只听说是他父亲被大坏人逼迫签什么东西,担心自己下场不妙便让赵叔叔救走他们母子。
那少年就是赵叔叔的儿子,也是一直在阿毅身边伺候的小厮。
他们原本逃出城去,是这几个月风声不紧,赵叔叔才在妇人的哀求下带她们回来,扮成乞丐。
可惜赵叔叔每次出去打探都会受伤而归,而且一次比一次重。
“他们一定找过你,只是你在侯府……”
陆昭锦摇头,侯府可不比陆家和茂善书庐,先前还有叶夫人挡着,他们不可能送得了消息。
昭宁抿唇,他本以为有赵叔叔在,又有一锭金子,他们一定能过得很好的。
谁想到,正是那日叶幼清的一锭金子终于让那些被赵叔叔收服的乞丐们起了异心,阿毅两人逃回宅子时赵叔叔碰巧重伤归来,虽然拼着力气打跑了那几人,却也不治身亡。
所以他们这几日更加落魄,逃到了院里闹市的破庙,无奈之下只好去找阿宁说过的那位善良聪明的先生帮忙。
赵叔叔的死成了诱发妇人的病因。
也就有了之后那些事。
“看起来他们母子的确蒙冤受屈,不过蔡仲堂这一年来打着陆家旗号为非作歹的事不止一件,”陆昭锦攥紧了拳头,沉声道:“昭宁,你是大医陆的传人,你要为陆家洗雪,知道吗?”
“嗯!”昭宁用力点头,“小师姐,我知道的。”
“我会查清楚这件事,让他们都知道,你是好人,我也是好人!”
什么好人坏人的,陆昭锦揉了揉他的头。
孩子的眼里只有好人和坏人,却从来说不清,怎么区分他们。
“大小姐,哎哟,昭宁!”平叔得到消息赶过来,陆昭锦刚好将这里留给他,自己也要登上马车回府。
“小师姐,你等等!”陆昭宁突然追了出来,附耳说了一句:“在先生哪儿呢。”
什么在先生哪儿呢?
不待她细问,昭宁已经跑回了院子。
这孩子,还跟她打什么哑谜。
“回去吧。”放下车帘,她道。
夜色已重,叶府依旧灯火通明地照亮一方。
陆昭锦的马车驶入侧门,人还没下车,就听见南生的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