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瑶宫有棵毕钵罗树,那是天上地下唯一一棵白色的树。
通体雪白,盈盈发光,从树干到叶子,不见一丝青绿色。
这棵树已经存在了万万年,当初天后命人建造葭瑶宫时,特意绕开它,将其圈在了院围里。由于树龄悠久,树干又粗壮又高大,直耸三十三天,一眼望不到头。
树冠亭亭如盖,白色枝条根根舒展,滴水叶尖似尾翼,片片欲飞。
整棵树的姿态,像是一个等待情郎拥抱的雪衣少女。
天婈为答谢夙野而设的小宴,便摆在这毕钵罗树下。
白玉雕花案上摆放着几碟精致小菜,并两只青花玲珑瓷的酒壶。
天婈边给夙野斟酒边嘟囔:“箬轻忒小器了,私藏着好酒舍不得给我,那琼浆玉液淡如白水,我想你定喝不惯。幸好前几年我亲手酿的梅子酒,还有两坛在梅花树下埋着,若不是瓦瓦提醒,我倒忘了。你尝尝味道如何?”
夙野坐在天婈对面,唇畔含着一丝笑意:“箬轻的酒性烈醇厚,他是怕你再喝醉了。”
天婈想起那晚,脸上有些微热,嘴硬道:“才不是,他就是舍不得。”又问,“你帮他说话,何时同他这么熟了?”
夙野道:“小时候他还救过我,你忘了?”
经他这一提醒,天婈记了起来,夙野在天庭做质子时,箬轻尚在妙炎宫学艺。
那时候,仙魔两族刚刚结束战争,死在夙野父亲手下的仙兵仙将不计其数,仙族恨透了魔族。有些死了亲人的仙家无法报仇,便将仇恨全都发泄到魔族质子身上。
夙媚儿因是女流,又长了一张楚楚可怜的脸,见了欲想寻她麻烦的人,立即露出我见犹怜的表情,细声细语地垂首道歉。做足了小伏低状,倒没几个人忍心为难她。
夙野就不一样了,脾气比骨头硬,没少被欺负。后来天婈让他住进葭瑶宫,才好了些。
不过天婈彼时只是个黄毛小丫头,并非人人都忌惮她,尤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熊孩子。比如火神家的二公子,祝离。
祝离比夙野大两百岁,生得虎背熊腰,比同龄孩子要高大许多,是出了名的小霸王。
他父亲在仙魔大战中受了重伤,瞎了一只眼睛。祝离怀恨在心,又听信了其他孩子的挑拨,寻了个理由将夙野诓到无人处,将他劈头盖脸打了一通,并拿出天火焚烧他的头发。
天火是偷来的,祝离当时不知轻重,不晓得点火容易灭火难。他看到天火从夙野的头发上迅速蔓延至全身,很没出息地吓尿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他只想教训一下夙野,并不想要他性命。
眼看天火就要将夙野吞没,幸好箬轻及时出现了。
那时候的箬轻已脱了几层顽劣气,正努力朝他父亲希望的那个方向发展,立志做个刚直、正义之人。
他见了那情形,立即幻出一股冰泉从夙野头上罩了下去,又英勇地甩了祝离几个巴掌,训斥了他一顿。
从那以后,祝离的头号敌人便从夙野变成了箬轻。
夙野全身被天火焚烧,虽性命保住了,但伤的很严重。箬轻送他回葭瑶宫时,他仍昏迷不醒,天婈望着他如焦炭一般的身体,吓得直掉眼泪。
医治了好几天,夙野始终昏迷,病情不见好转,反而有加重的趋势。天君考虑到许是体质不一样,立即通知了魔族,不多时,魔族便派人来,径直将他接了回去。
夙野倒也因祸得福,结束了漫长的质子生涯。
天婈以为夙野不知道是箬轻救了他,原他是知道的。
夙野又道:“长大后,我特意寻到他,当面道了谢。后来他到王宫找我喝过几次酒,我们也算相识了。”
天婈点了点头,难怪那晚箬轻会把她交给夙野。
这顿饭吃的极安静,聊完了箬轻后,两人均陷入了沉默之中,只听得到玉箸与龙泉青瓷碗轻轻磕碰的叮当声。
应招的话,让天婈不能再用以前的态度对待夙野,她一直避开着不去看夙野的眼睛。
夙野毫无所察,淡然又优雅地嚼着米饭。
用完餐后,夙野唇畔含着一丝笑意,道:“味道甚好,谢谢款待。”又问,“瓦瓦做的吗?”
天婈摇摇头,一脸嫌弃:“她那笨手笨脚的,生个火都不会。”
夙野唇畔的笑意更深了,“那是,你亲自下厨?”
天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他为何会这样想,她好歹是天君之女,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一是没兴趣,二是懒。遂道:“我亲自……请了御膳宫的神官做的。”
见夙野依旧含着笑,笑嘻嘻地补充了一句,“不过菜式都是我定的,我依稀还记得你的口味。”
一阵风吹过,白色的毕钵罗叶簌簌飘落,夙野定定地看着她,忽然问:“天婈,你还难过吗?”
天婈微微一怔。
夙野轻声道:“那晚,你喝醉了拉着我的衣襟一直哭,我从未见过你那样……”
天婈笑了一声,“让你见笑了,我大概是喜极而泣吧,好不容易重返了天庭,又遇上这等喜事,多值得开心呀。”
那笑容灿若朝阳,眼眶里盛满了愉悦,天婈笑的很完美,一丝破绽都没有。
可就因太完美了,夙野觉得不对劲,他不由分说地拉过天婈的胳膊,手指按到她的脉搏上,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了下去,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喝了讹兽血?”
天婈握着玉箸的手渐渐僵硬,嘴角扯成一条直线,眼里却还盛着笑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