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平是在自个儿惠风居的院子里醒的,当时紫苏和山莓端着铜盆和热水进进出出,另两个贴身大丫鬟给她擦着脸和手脚,睁开眼的时候,就瞧见自个儿妹妹沈重欢坐在一边的绣墩子上幽幽出神。
转醒之后,她已经没有事情被揭露后的暗自心惊和骇怕,反而平静了很多,似是这人事不醒的一觉让他人予她做了决定一般,如今她只须规规矩矩躺在这床上,等待命运给她的裁决。
是好,是坏也好像都不重要了,因为再没有置喙的余地。
“阿肥。”沈重平艰涩地开口,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平静。
沈重欢似是被惊到了一般,浑身一弹,从绣墩子上起身,赶至沈重平的拔步床前。
“重平姐姐,你醒了。”
“嗯,醒了。我这是睡着了吧,挺好的一觉。倒让你费心了。”沈重平淡笑着道。
少了平日端庄和锐利,温和得如早春三月上晌的嫩阳,轻透薄暖,又脆弱异常。
“重平姐姐平日管着这后院前院的庶务,也是累着了。这会子醒了,精神很多了。”沈重欢斟酌着字句,想着怎么开口说到她有孕这件事情上。
她猜想,以嫡姐的智慧,就算没有嫁人怕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吧。就母亲身边的李嬷嬷,一直是沈府的老人,在母亲坼剖之前是伺候嫡姐的,嫡姐知事早,少不了有李嬷嬷的功劳。
像重平姐姐这样高傲的人儿,她怎么可能接受自个儿未婚先孕呢?
“我身体里那块肉,你都知道了吧。”沈重平出乎意料,平静地谈起。
沈重平微愣,嫡姐这态度太镇静。
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便默了一会儿。
只听沈重平又道:“你给我弄个方子吧,一碗药下去就能把肚子里那块肉给药没了。我起先有点儿怕,怕你们知道。这惠风居要是熬个药煎个汤,谁都好瞒,就怕瞒不住你。如今也好,咱回春阁的药庐就有现成的药材,你拣着开一副,正好让我清了那块脏肉。回头说起来,还希望你给我留点儿脸面。”
沈重欢听着这话,愣愣地,朱唇掀了掀:“孩子父亲是谁?”
“我跟你说,我也不知道,你信么?”沈重平扯着嘴,自嘲道。
沈重欢静静地望着沈重平的眼,点了点头,笃道:“我信。”
她怎么会不信呢?
上一世,陆越这时候来沈府提亲,嫡姐沈重平就这样匆忙嫁进了沈府,后来嫡姐生下了黎哥儿。就在她自裁的不久之前,嫡姐劝她嫁入沈府做平妻,究其原因是陆越将黎哥儿给藏了起来。
那时,她便一直不明白,孩子被自个儿亲生父亲带走,应该不致于有危险才是,可嫡姐那时便慌了神,那天就在摛芳居的八角亭子里,差点儿给她下跪。
想想看,那时来不及找到答案的的许多疑惑和不解,现在却很清晰明了了。
“紫苏应和你说了事情的经过吧。怕都是些丑事,就怕你听着污了耳。”沈重平嘲道。
“没有。我没问紫苏和山莓,也没有与父亲说。等你醒了,亲自告诉我。”沈重欢道。
“谢谢。”闻后,沈重平眼中迅速涨水,一抹感激之中参杂着羞愧的复杂神色,在她含泪的眼中划过。
“平日总算没有白疼你。”她轻笑着,眼角却溢出了泪。
沈重欢伸出小手轻轻地揩去她眼角滚动的泪珠,道:“无论重平姐姐要做什么打算,只要我能做到的,定不会教姐姐失望。”
沈重平一时激动地抓住沈重欢的手,就像揪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好!你果然是我的亲妹妹!”
“姐姐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这几日过于劳累,又加心神不宁,才会有胎气不稳之相。我已经开了方才,自个儿给我抓了药,让你惠风居的小厨房煮着,调气补血。”沈重欢道。
“阿肥,你真得给我开个方子,让我去了腹中这块肉吧。我已失节,不想连累整个沈府。”
沈重平感念沈重欢做事的稳重,开方下药都自个儿来,她小厨房的斗丫鬟又都是自个儿陪养起来的心腹,不怕一副药就惹出什么乱子。
“姐姐已有月余身妥了。可真舍得?”沈重欢蹙眉问。
如果这一世和上一世嫡姐都发生了不可扭转的同样的事情,依着上一世嫡姐对黎哥儿的感情,怕是这一世也不会浅。
也还好只有月余的身子,不然嫡姐就是再小心,也怕瞒不久。
“舍得?你说我舍得么?只是出了一次沈府,便被人掳至那样一个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不地灵。呵呵,你说我舍得么?”沈重平含泪冷笑。
嫡姐是被人掳去其他地方受得辱?这事儿,她可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啊!
沈重欢想了想:“姐姐的身子骨儿不说特别好,但是打胎药总是伤身的。有些女子,正因为打胎,最后难以受孕不说,就是有孕了,也难将孩子平安生下来。严重的,身子便彻底坏了。若姐姐想将孩子生下来,我定会尽力与你安排。”
“生下来?阿肥,你说我怎么会希望他生下来呢?我现在巴不得这身子彻底败了?我总觉得败了好,败了,就少些折腾!”沈重平恨恨地笑道。
“我嘴笨,向来不会说话。姐姐别放心上.你先好好歇几日,府里府外的事,暂时不要多想。你决定了之后,我们再商量怎么做。姐姐放心,我一定会护着你的!”沈重欢模样再郑重不过。
沈重平望着她笑了笑,眼中多了丝欣慰:“阿肥,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