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傩仪式一般在戌时正开始,整个过程差不多要持续一个时辰。驱傩之后,教坊开始在崇安门外的高台上歌舞、表演百戏,中间还有帝王每年一度地“赐福”,也就是撒钱。殿中省将银钱换成铜板,用巨大的金盘装着,由宫女侍卫扮作金童玉1女,只待太监总管高声道:“天家赐福——”谢凝便道一声:“赏!”宫女侍卫们便将铜钱漫天泼下。
大梁朝白银、黄金、铜钱之间的兑换是固定的,百文一吊,十吊一贯,一贯也是一两银子,四两银子一两黄金。若论价格,市面两个白馒头一文钱。虽比不上文宗时的富足,但谢凝还是一口气洒了千两银子,百万个铜钱一口气洒下城楼,那场面蔚为壮观,百姓齐声欢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后,世子,瞧见了没有?”谢凝指着楼下笑道,“这万岁还是拿钱买的!”
“胡说八道!”太后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手,笑斥着,又叮嘱道:“女帝明日还需大朝日,切不可贪玩耽误了休息。”
叮嘱完了,太后也就回长乐宫去休息了。元日大朝拜了皇帝之时,内外命妇也要进宫拜见后宫之主。往常都是皇后受拜,如今女帝没有皇后,少不得还是太后出面。
段昀也知晓皇帝在除夕与元日才是最累的,便也早早地告退了,临走还叮嘱谢凝早些回去。谢凝靠在丹凤阁上懒懒地看着楼下的热闹,笑道:“表哥放心,朕自有分寸。”
等段昀离去,楼下的百姓也差不多将铜钱捡尽了,纷纷散去。因为一年一度皇城开放的时间只在酉时至亥时,子时一到,皇城九门全都关闭,骁卫开始巡夜,抓到闲杂人等便是重罪。
“陛下。”兰桡见状不由得轻声道,“您也摆驾回宫吧,楼阁上夜风重得很,您……”
“不,朕还要去个地方。”谢凝道,“派人去取一套常服来。”
琼叶与兰桡皆是莫名其妙,却只好照办,将常服取来。
谢凝换了常服,披上斗篷,便吩咐道:“你们俩先回去吧,青瓷,留在此处陪着朕。”
她话里的意思是身边只留青瓷一个,琼叶与兰桡都知道自家女帝和善归和善,若是生气起来可不得了,忙带着宫女太监们退下了。一刹那间,原本热热闹闹的丹凤阁只剩下谢凝一个,还有影子一般沉默的青瓷。谢凝叹了口气,将斗篷的帽子兜上,指着不远处的城墙道:“青瓷,看到那里了么?带朕过去,去最高处的地方。”
青瓷转头看去,那是皇城西北角的将作监,将作监是朝廷部署的五监之一,主管建筑之事,女帝指的正是将作监正北一座塔状建筑。她不敢多问,只道:“是,属下遵旨,陛下,属下僭越了!”
语罢一揽谢凝的纤腰,带着她几个起落,如夜枭般无声地穿过黑夜,落在将作监的高塔顶端。
高塔之上夜风烈烈,塔顶铺着黑色的筒瓦,瓦上打了釉,异常地滑,青瓷站着不禁心惊,叮嘱道:“陛下请——什么人?!”
她全神贯注地担心着女帝的安危,此时才发现,原来九重塔顶上,靠着塔尖的地方,竟然坐着个人。
青瓷一惊之下,左手伸出揽住女帝的腰,右手一抖亮出细长的腰刀,直指来人。不料谢凝却制止道:“青瓷,住手。”
“陛下?”青瓷不解,那人却在此时站了起来,缓缓道:“陛下的好侍卫。”
“还是多谢太尉教导有方。”谢凝谦虚地说,转头安抚道:“青瓷,不必惊慌,去下边等着吧。”
青瓷看看女帝,又看看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太尉,只能听话。她小心地将揽在女帝腰上的手松开,便有一只手分毫不差地接过。她一失神,人就给挤下了小小的塔顶,匆忙中只好提气而上,落在下边一层的屋檐上,这一看,又是愣住了,差点叫出来。
嘘。叶睿图捂住她的嘴巴,将她的穴道一封就带着她去了旁边的屋顶上,这才轻声道:“若是被他发现你在偷听,呵呵……小青瓷儿,你还想在你家女帝身边当侍卫?他让你跟黛眉交换一辈子守着云南,信不信?”
青瓷却还是担心地看着塔顶,女帝没有武功,就这么在塔顶上站着,若是有个万一……她只能以死谢罪了!
实际上,塔顶的情况却比青瓷想的好多了。陆离接过手将谢凝的腰揽住之后,便凝气将她的纤腰一握,把她抱到了塔尖附近。将作监的塔顶做得十分小巧,塔尖之外还有个四面开的小小飞檐,大男人坐上去必定硌得慌,小女儿家做在上边却恰好一边是飞檐一边是塔尖,凹下去的部分将人稳稳地托住,哪怕在上边欢呼雀跃也不会掉下去。
谢凝坐在上边,拢了拢斗篷,望向对面,道:“该是时候了。”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更鼓响,对面望仙台上赫然出现一棵巨大的灯树。灯树以纯铜浇铸,按九九之数排列,总共九层四百零五盏。每一盏花灯都以琉璃做成木兰花开之状,顶端则是水晶做成的重瓣莲花。红色的烛光映着透亮的花瓣,光芒亮了大半个皇城。
“真是漂亮,所谓明烛天南也不过如此了,这灯朕却是没见过的。”谢凝不住地赞叹,“朕昨日还念叨着当年那株银花火树,却听禄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