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你的师弟,也是我的师哥。”
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这样淡淡的一句,却让穆楼浑身都失去了力气一般,松开了黎塘的领子,颓然坐下,很久,才吐出了积聚在胸中的那口浊气。
黎塘没有再说什么,起身来,将粥推到了穆楼的面前,他想,穆楼不会那么糊涂,让留下的这一切,都成为秋倌的陪葬品。
几天后,搜捕渔船在浅滩捞到了秋倌的尸体,那时已经被泡的发白,不堪入目,要不是他身上穿着的戏服,根本就认不出这是秋倌。
穆楼一声未吭,跟黎塘两人一起讲秋倌的尸体领走了。
而秋倌的葬礼很简单,甚至乎可以说算不上是一场葬礼,在赵班主出院之前,就草草了事。
并不是穆楼他们不想好好替秋倌办一场后事,可秋倌是投江自尽的,而原因更是不光彩,就是办了,恐怕也没几个人会前来吊唁的。
终其最后,秋倌风光了一世,却也只落了个凄凄惨惨、冷冷清清的下场。
坟立在城郊,附近都是原野,不远处就是农田,应穆楼的意思,别说是打点了,连碑都没有立,只是一个小土丘,茕茕孑立,只是周围都种满了芍药花,听说那是秋倌唯一喜欢的花。
秋倌一生热烈如火,风光无限,可只有身边的人才知道,他究竟是何等的寂寞,人人都夸他、喜欢他,却又怕他、嫌恶他,或许葬在这个地方,才是真的清净了。
下葬的当天,来送送他的,也只剩下穆楼、黎塘、钦司,还有躲在暗处的莫念凝和傅书朗。
“回去吧,师傅今天出院,该去接师傅了。”叩过首,烧过纸钱后,钦司跟穆楼他们一起站了很久,谁都没有声音,就好像全都被定住了一样,又好像是灵魂跟着秋倌一起飞走了。好半天,钦司想起回去还有事,才不禁提醒道。
穆楼依旧沉寂着,一声不吭,黎塘也同样是抿着唇,低垂着的眸子遮挡住了眼底的晦暗。
很久,穆楼也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串糖葫芦来,轻轻蹲下,放在了坟前。
“葫芦,师哥给你买回来了。”
钦司怔怔地,不敢再说一句话,已经不知道多久了,再没有见过穆楼与秋倌以师兄弟相称。
明明有着比亲兄弟还有深厚的情谊,却愣生生针锋相对了这么多年。
要是两人还如过去那么好,兴许秋倌一开始还能听穆楼一句劝,结果也就不一样了,秋倌还会是梨花苑的秋倌,活得快活任性,说不准还能长命百岁,不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
“走吧。”
很久,穆楼才站起来,拍了拍深灰色长衫上沾到的尘土。
而黎塘却依旧立在那里,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穆楼皱眉,钦司又喊了一声:“浅生?回去吧。”
“你们先走吧,我有些话想留下来跟他说说。”
钦司还想劝,被穆楼阻止:“早点回来。”
说罢,穆楼就领着钦司一路回去了。
黎塘立在坟前,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清,他明知道这里葬着的只是一副躯壳,用不了多久就会腐烂,而真正属于秋倌的魂魄或许已经被送进了灵魂当铺里头,可黎塘还是想留下来,跟这样的“秋倌”好好说会儿话。
“你问过我,我是什么人。”
黎塘的声音混在乡间微微的风中,有一些朦胧。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你的灵魂被送去的地方,就曾是我的归宿。”
叹了一口气,黎塘有些无奈,更多是至今为止,一事无成的无力感:“如果我早点告诉你,你是不是就会来找我,而不是她?”
如果秋倌知道他也曾是灵魂当铺的人,同样能帮秋倌完成心愿,那么,秋倌会不会就来找他呢?那他会同意吗?
或许不会吧,但黎塘觉得,就算自己不同意用那种办法,也一定会想其他的路子去帮帮秋倌。
只是,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
“你说羡慕我,也说我不识好歹,放着心里念想着的人不要,可你要是知道我做过什么,就一定不会这么想了。”
“不是我不要,是不能要。”
“有个女人,她叫素萱,是我的恩人,也是阿凝最重要的人……”黎塘顿了顿,半眯着眼睛,“十年前,我当着阿凝的面,杀了那个女人。”
黎塘一个人断断续续地将着,回答他的只是下飘散在空气中的芍药花香。
“我没有解释,也没有人问我要过解释。”
黎塘心想,要是秋倌还在,这时候该是多么吃惊的表情,一定会以为他是被逼的,再或是以为素萱姐惹怒了他。
“没有任何人逼我,是我自己的决定,很多事情其实到头来,都不过是场交易,只是掺杂了人心,就变得复杂了。”
黎塘叹了口气,眼神变得迷离起来,眼底的情绪更加复杂了。
“之后,我想过自私地把她留在身边,却发现,人是留住了,却好像比任何时候都要不安起来。”
似乎这就是一种最原始的恐惧一样,在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无所畏惧,可一旦拥有了什么,就会想要时刻攥在手心里,生怕一不留神,就又失去了。
于黎塘而言,那就太累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既然莫念凝不愿留下来,那他也自然留不住,何况,莫念凝亲口说的,她只是在利用他的愧疚而已。
如果是这样,他何必再折磨自己?
“什么都没有了,也就什么都不用怕了。你说呢?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