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倌忙推搡着黎塘回去:“你说说你,这都守了三天了,好不容易醒了,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了?”
浅生?他现在的化名吗?
刚进来就吵吵闹闹的那人,说话的腔调和走路的步子,无不透着伶人的姿态,加上那不断传过来的唱戏声,这么说,这里应该是个戏园子。
莫念凝醒了,黎塘反倒不去亲近她了,退得远远的,什么都不说,沉默地坐着,饶是什么都不知情的秋倌,都体会到了那股子尴尬。
“怎么着?小两口吵架了?”坐下来,喝了口水,来回瞧着两个人的脸色,半天才清了清嗓子,朝床上的人问道,“小姐,您贵姓啊?”
“莫,莫失莫忘的莫。”
她的声音轻轻的,称得上是气若游丝,面色苍白,看不到一点血色,流了那么多的血,又昏睡了三天,早就没有气力了,哪还能像秋倌说的那样,和黎塘争吵?
“莫小姐。”秋倌放下杯子,招呼了一声,“您就安心在这养伤,秋倌我虽也没什么能耐,但如今好歹受那几位爷赏识,人多多少少都会给我些面子,保您一个周全还是做得到的。”
“谢谢。”
“诶,别!”秋倌赶紧的就伸手打住,“您也别谢我,您这人是浅生救的,如今睡的地儿也是浅生的,没日没夜守着您的,那就更不用说了。我不过就是帮衬着打打圆场,可担不起您这句,要谢,您得谢浅生才是……”
“好了。”话没说完,就被黎塘打断,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莫念凝,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落寞,“我……走了。”
“诶?!”没等秋倌回过神来,黎塘就疾步出了房间,好似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似的。
呵,真是见了鬼了,小两口能有多大仇多大怨,吵吵两句,哄哄不就得了,看浅生之前急的那样,要真是吵架,也是他先低下头来。
黎塘走后,莫念凝长舒了一口气,她是真不知道怎么面对黎塘,更不知道怎么开口和他说话。
浑身疲软无力,身前传来的疼痛却是清晰得很,仿若每一次呼吸,都能扯到伤口。
“唐突一句,小姐心里可有浅生?”
秋倌见莫念凝在黎塘走后,反倒是放松下来的神情,闭着眼,秀眉却始终蹙着,唐突地问了这么一句。
要说来,他也算是察言观色的好手,要不光靠唱戏,哪能受那几位大爷的赏识?
可从他进来,就察觉有问题,撇开浅生的面无表情不说,这位莫小姐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刀子,看浅生的时候,不像是在看自己的丈夫,倒像是仇人。
莫念凝的眼睛一动,眯着双眼,半天才又闭上,张了张嘴,声音从喉咙里传出来,朦朦胧胧的,听的人却觉得格外分明:“没有。”
这下,饶是秋倌也听不出这话有几分真假,短短两个字,决绝然,却似乎又带着情义。这世上唯有一个“情”说不清道不明,却直叫人往里陷。
尴尬地笑了两声后,秋倌也不好再留在这里,虽有些替浅生叫屈,不过,跟自己不相干的事,他凭什么去掺和?指不定浅生真做过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
“我这还有点事,就不打搅您休息了,回头给您带碗粥回来,给您充充饥。”戚五爷说差人叫他过去,有心栽培他。在夜城立足,谁不需要个靠山?
刚出了房间,合上门,就看见黎塘背对着窗户,靠在那,低着头,一动不动。
秋倌心里一惊,刚刚说的话,可是让他听见了?
“浅……”
没等他说出口,黎糖就站起身,直直下了楼。
小姐心里可有浅生?
没有。
…………
都是他自己造的孽,又何必怨天尤人,自怨自艾?
此番回来,本就是下定了决心的,不再见她,谁知道命里注定了两个人的缘分,哪怕再痛苦,哪怕最后不会有结果,也得这么一步步走下去。
楼下的练功场内,一群八九岁的孩子正挨个练着,黎塘一个人占了一块地儿,从边上抽出一柄道具长枪来,在角落里就是一阵翻舞。
明明是把唱戏用的道具,却被他舞得嘶嘶破风,一个飞旋,枪头正对着场内的一根练功木,一声巨响后,枪头竟没入了木中,红色的枪缨被震得四散开来。
不论在场练功的孩子,还是督教的先生,皆是愣怔在原地,四面没有半点的声音。
“啪……啪……”
从场子的入口处,传过来一人拍掌的声音:“这么好的底子,却唱青衣,真是屈才了。”来人是小楼,在场子外看了很久了,直到看见黎塘将道具刺入圆木中,才忍不住走了进来。
虽说没什么过节,但黎塘对这个小楼的印象,并不算好,索性就没搭理,自顾自走过去,一把将道具从圆木中拔了出来。
此一举过后,周遭的人一阵唏嘘,原来是一人高的圆木上,竟出现了一指粗的裂痕。
“有这功夫,不扮武丑,真是可惜啊。”
小楼又重复了一遍,却依旧没有得到黎塘的半点回应。
将道具摆回原位后,黎塘拍了拍袖子,便径直走了出去,留下尴尬着的小楼,和一群不明所以的孩子。
“都愣着干什么?!练功!都给我练功去!”督教的先生扬了扬手里的家伙,拔着嗓子就叫唤了两声,“我可告诉你们,要想吃这口饭,都给我刻苦着点,待会要是谁不过关,今儿晚上就不吃了!”
“是!”
孩子们齐声喊了一句,纷纷四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