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玫她还是一个小小的姑娘家。
往日,她的眼中,何曾见过一点儿人世间的不好。
便是之前莫仁在南通杀了几人,那在她心理也是因为那是正义反击想着“恶人就该死”的一种直接直爽的意气。而不能说明她本性不善良。
徐玫无疑是一个善良的小姑娘。
她不过是从前被保护的太好,无从接触什么,所以也无从展示她的“善良”而已。
也不是。
她捡到莫仁,肯收留他却不强迫他卖身,这桩事情,当然能说明她善良。
夏长渊心中一时闪过许多心思,缓缓地,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嗯,我们现在往回赶,应该还能赶得及除夕。南边并没有这么大的雪,路肯定要好走的多。我们依旧乘船的话,路过南通,你说不定能劝说徐立前同我们一起回去。那样的话,你母亲一定会格外高兴,赏你许多的好东西。”
他没有提起难民的事情,没有言说是非对错,只是温声述说着接下来的打算。
母亲。兄长。新年。团聚。南方。
全都是美好的字眼,怎么能不让一个处于悲伤之中的小姑娘分外向往。
徐玫的眼泪却再一次汹涌起来。
她转头看向夏长渊,哑声问道:“我是不是什么也不能做?”
她没有说“我们”。
就像之前卖掉银手链换来大米柴火的时候,她知道夏长渊有钱,却因为那是自己的想法自己想做的事,是以并未让他付账。
夏长渊沉默片刻,方才缓声道:“是的。你暂时没有法子。”顿了顿,他又道:“我们都没有法子。”
就像徐立前指责徐家坐拥财富却不肯去赈灾救民的这种指责不正确一样,他们三人,加上太平观,面对这个困局,都是没有任何办法。
“别想了。”夏长渊眼中露出不忍,摸着徐玫的脑袋,温声道:“就这样说定了,我们回去。京城过几年再来也不迟。”
“不。”徐玫坐起来,擦干了眼泪,低声难过地道:“爹爹,我没事的。”
“我就是觉得,冤枉了我那个手链。”徐玫抬起头,似乎已经不难过了,道:“爹爹,我们去用早饭吧。我都饿了。”
“用了早饭,趁着没下雪,我们再往京城走一阵。”徐玫抱怨道:“这里用的什么木炭,炭味儿熏的慌。到了京城,我一定要住最好的客栈。”
“你真的决定了?”夏长渊看向徐玫,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她明明非常伤心难过,但怎么一瞬间就想明白了,能硬下心肠了。
“嗯嗯,我决定了。”徐玫露出一个笑容,仰脸迎上夏长渊的目光,道:“书上不是总说,做事情不能半途而废么?爹爹你也说了,惠姐姐也进京了,我们说不定能碰上呢。”
“好吧。”夏长渊看到徐玫憧憬期待的笑容,只能点头应下来,起身道:“那我等你。”
徐玫才哭过,要收拾一下,才能出去。
夏长渊离开之后,徐玫用热水敷了一会儿脸,见脸上痕迹少了些,重新梳了一下头发,整理了一下裙子,穿上了大氅,方才走了出去。
早食是在大堂用的。
也许是因为风雪滞留了不少人,此时大堂上客人还不少,有许多都是青年学子打扮,正在高谈阔论。
徐玫听到了有人说起“用难民修皇陵”,赞为善举;也听到有人在谈论今年各府的扬名在外的才俊,分析着谁明年春闱能够高中夺魁,其中就有人提到了苏州府魁首胡不为,但胡不为年轻且从前没有名气,是以不被多数人看好;她也听见有人在谈论诗词,提到了“五柳居士”的新诗,对他畅游山水的洒然格外羡慕……
诸如种种。
没有人将坐在大堂里的五柳居士认出来。三个人静静地用过了一餐,因为决定了要走,莫仁问店里的伙计能不能雇到一辆马车,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夏长渊道:“车子的事情,我会解决。你们先收拾行李吧。”说罢,他迈步出了店门。
徐玫和莫仁对视一眼,朝楼上走去。
大堂依旧是喧哗不休的谈论声。
到了徐玫门口,莫仁突然低声道:“小师妹,早上,是我不对。”
“你没有不对啊。”徐玫已经恢复了平静,道:“是我自己没有想明白。”她点点头,用力道:“嗯,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你放心。”
莫仁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
徐玫打开房门,示意莫仁跟她一起进去。
房间内很暖和,徐玫脱下了大氅,挂在了衣架上,在桌边坐下,定定看着不知什么地方。莫仁不敢打扰她,安静地站在桌边。
徐玫走了一会儿神,收回视线,看向莫仁,开口道:“莫仁你说,若是废王成了新君的话,他会不会继续替今上去修这个貌似怎么也修不好的陵墓?”
“从以往看,废王还是有些抱负的。”莫仁想了想,道:“而即便仅仅是从孝道论,陵墓都是一定要修的。只是我想,大约应该会很快竣工吧。”
一个陵墓,怎么会修了几十年还修不好。
其中肯定有蹊跷之处。
而这蹊跷之处,登基之后的新帝就算是心中好奇,但为了巩固地位赢取民心维护江山,新帝肯定是不愿再向“蹊跷”投入更多的。赶紧修个墓穴,让先帝有葬身之地,就够了。
“也就是说,那些民工还有解脱之日了?”徐玫问道。
她还是放不下那些难民。
莫仁望了徐玫一眼,迟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