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喧闹的马市,又绕过两家粮铺,江倪走进了巷尾那家狭小的铺面。这里跟其他商铺摆设不同,没把货品摆的满屋都是,而是搭起两排货架,陈列了各色陶器,看起来干净整洁,又极为美观,颇有些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意思。
看到来客,坐在席上擦拭陶碗的匈奴汉子并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只是撩了撩眼皮:“阿倪,我上次不是说了吗?不再收陶器了。”
对于这冷遇,江倪面色不改,笑着走到了那人跟前:“谁说我是卖陶器的?这东西,可入得了你的眼?”
一个木匣轻轻摆在了对方面前。被这手弄得一愣,那个汉子放下了手中的陶碗,打开了木匣。当看清楚里面放的是什么后,他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瓷器?从哪儿弄来的瓷器?”
江倪心中其实也是有些忐忑的。之前家主把窑上烧出的新瓷贬的一文不值,他还担心是不是自己身份卑微,不晓得如今瓷器的市价。如今看来不是他见识太窄,而是郎主眼光太高。只要这东西有人想要,就好办了。
笑着在那汉子面前坐下,江倪道:“哪里来的,你不用操心,就说这东西收不收吧?”
“收!”塔黑立刻答道。这可是瓷器,只要有货,永远是不愁卖的!现在大帐中的贵人越来越爱用汉人的东西,瓷器就是其中之一。而且远比其他奢侈物件更受欢迎!
心定了下来,江倪就沉住了气,含笑道:“我手头有九件货。碟碗瓶皆有,还有个瓷壶。不能拆卖。”
这个塔黑当然不会在乎,实际上,他还希望能把所有瓷器都一口吃下呢!塔黑立刻堆起笑容:“这是当然,咱们多年的交情了!九样一共给你二万钱如何?”
江倪大摇其头:“我不要钱,只要粮食。三十石麦就行!”
“那怎么成?!如今麦价都一千三百钱了,太贵太贵!我可出不起这价钱!”
江倪二话不说,抬手盖上了盒盖,想把东西拿回来。塔黑这下急了,啪的按住了对方的手,苦笑道:“阿倪,咱们真是老交情了,你这瓷器虽好,但是形制简单,放在郡城估计都没人看,实在是卖不上大价钱。三十石麦,我就要亏本啦!至多只能给到十五石……不,十六石!”
“这价钱,和给钱又有何区别?”江倪依旧不松口,“我也是看在和你交好的份上,才先来这边的。这个价钱,放在哪家商铺买不得?这可是新瓷啊!”
塔黑听得心头一颤,他又如何不知道,瓷器难寻。谁知道姓江的小子以后还能不能拿到其他好货,若是放过了这一单,才叫人肉痛。思量了半晌,他咬了咬牙:“二十石!真不能再多了!”
看着面前吹胡子瞪眼的匈奴汉子,江倪思索片刻,缓缓道:“二十石也不是不行,不过要加六匹马。”
“你……”塔黑一副要从地上蹦起来的样子,“六匹马可也要一万多钱了?这怎么能行!”
然而江倪并不在乎他激动的表现,淡淡道:“我知道你在贵人帐下行走,六匹马在你们那边哪能值这么多钱?更别说今年大旱,这些马养着也艰难,不如给我做个添头。”
听到这话,塔黑立刻不跳了,过了半晌,才道:“我要先看看其他几样瓷器!”
江倪提高了音量:“弈延!”
一撩垂帘,从外面走进了个青年。看到进门之人,塔黑不由屏住了呼吸。这人,是个勇士!塔黑本来就是匈奴人,眼光最为毒辣,然而除了贵人帐下那些强壮的勇士,没什么人能有如此笔挺的身姿,如此锋锐的目光。更何况,他还如此的年轻!
那青年没有搭理塔黑的目光,走到席边,把身上背的几个盒子放在了地上。看到盒子,塔黑立刻把别的抛在了脑后,急不可耐的打开木盒,一一检查了起来。果真如江倪所言,这些瓷器是成套的,颜色相当协调,器形也简洁大方,若是一齐献给贵人,能得到的可比几万钱要多多了!
而且能有这样成套的好东西,就说明江倪很可能还有其他瓷器!若是能长久的交易下去,这收益可就不是个小数目了。深深吸了口气,塔黑终于点头道:“二十石麦,六匹马,成交了!不过我有个要求,若是今后再有这样的货,也要先来找我才行!”
江倪一直悬着的心落了下来,看来他没选错交易对象。若是换个汉人商户,怕是还要压压价钱,但是匈奴人有马,这样的价格对他们而言不算过分。
面色摆起和煦笑容,他道:“咱们都是老交情了,有好货自然会先来找你。这粮食和马,什么时候能运到呢?”
“今天下午就行!”塔黑犹豫了一下,又问道,“就这么拉回去?”
这可是二十石粮食啊!在不少山匪眼里算得上一笔横财了。他们准备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拉回去?
江倪笑道:“放心,有人护送的。”
看了眼江倪身后站着的年轻人,塔黑恍然。这恐怕就是护送粮草的人吧?也不知江倪是从哪儿找来的厉害人物?不过他并未多问,招呼仆役给两位上茶汤后,就匆匆赶出了门去。
弈延并不清楚里面发生的事情,只是看了一眼那些木盒:“这些东西就值二十石粮食?”
“怎么不值?”江倪小声道,“等窑上烧出更好的,价值万钱的都有呢。”
弈延没有作声,目光在室内扫了一眼,挑帘走了出去。让人脊背发冷的家伙终于离开了,江倪松了松肩膀,惬意的靠在了一旁的软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