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芷闻言回眸,落入一双慈爱的双眸之中,她略略垂眸,沉默不语。
从前很多事情她不愿意想,不代表她真的不知道,今日帝后皆薨,这消息定然已经传往西域,依着段尘的脚程,只怕不出五日便会到达京城。
他这次回京是无旨自回,擅离职守,定然需要一个正当,且站得住脚,能够为将来有助力的理由,而这个理由,有什么比大皇子的身份更好呢?
大皇子奔丧,以尽人孝……
这样的理由一摆出来,正德帝一世英名具毁,强占弟媳,霍乱人伦,一代明君死后,不再是眼前这般举国痛丧,而是万人唾骂,世人不齿。
一如初初听闻段尘身世的自己。
而段弈呢?
那个高傲的太子殿下,一日之内父母皆亡,而后还要看着自己的兄长回来,同他争夺,他自出生开始便是属于他的东西,再然后,还要面对世间众人对父亲的辱骂玷污。
他的内心要如何强大,才能做到面对这些?
她的心冲动的想要留下来,不为别的,就为能够陪着他度过这段黑暗的日子。
可她的理智却又告诉她,若是此刻不走,今日不走,一旦段尘回来,甚至等不到段尘回来,他们就会想起她这个天命之女,然后,她这一生再无自由。
唯有今日,无人会有精力主意到她,也唯有今日,她能够离开此地获得自由。
走,是无情无义、冷血至极,留,是自绝后路、再无宁日!
一时心软,一时冲动,真的值得她用一生来换么?
陆芷闭了眼,深深吸了口气,让这深冬的冷气进入肺腑,将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冷却下来。
她缓缓睁了眼,朝吴夫人道:“走吧。”
吴夫人闻言有些讶异:“芷儿当真不留下么?太子殿下对你……”
“娘。”陆芷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正色问道:“你顺从心意,追寻情爱奉献半生,可最后结果如何呢?”
吴夫人听得这话,面色顿时一白:“我……”
陆芷长长叹了口气:“娘,我没有讥讽您的意思,我是说,情爱二字最不可靠,当初您为了爹爹不顾一切,最后却葬送半生,如今,我不会走您的老路,为了情爱二字,断送一生。您尚且有回转之地,可我,一旦留下,这一生都在无机会逃离。”
言罢,她不再停留,转身就上了马车。
吴夫人愣愣的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渐渐红了眼眶,她哽咽着向跟着自己几十年的贴身妇人开口道:“我……我一直以为,忍着让着,便是对芷儿最好的,可如今看来却是大错特错,是我……是我害了她……”
一旁妇人低叹一声:“夫人为了小姐委屈求全,却从未想过小姐最厌恶的便是如此。小姐自有小姐的主张,夫人也不必自责,等到了江南便是新的开始,一切都会好的。外面凉,夫人上车吧。”
听得这话,吴夫人默默收了眼泪,带着满心的愧疚朝马车而去。
然而,有一种叫做天意,陆芷一行出了城,来到码头,却被告知因为江水解封没多久,需要重新探路,确保航线畅通,而这探路,最少也需要三日。
陆芷闻言,心头不知怎的松了口气,同船商定下了最早一班的船,而后寻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皇宫之内一片素缟,恸哭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龙床之上,萧皇后与正德帝并肩而眠,一如他们真的只是在小憩,随时都会醒过来一般。
段弈在床前跪了一天一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邓海与高女官劝说多次皆是无用,最后只得随了他。
前来吊丧的镇疆王与王妃,同所有前来吊丧的王公贵族们一道,只匆匆见了正德帝与萧皇后一眼之后,便被赶到了外间守灵。
镇疆王时不时在外间劝说段弈,让他莫要太过哀伤,为了大齐,为了大齐百姓定要保重身体。
段弈回眸看了一眼外间,冷哼一声:“他这是在怕什么?担心本宫就这般不管不顾跑了不成?”
邓海闻言,一甩浮尘往外间走去,而后看向镇疆王朗声道:“太子殿下多谢镇疆王关心,殿下会守灵三日,三日之后定会出来主持大局,诸位,稍安勿躁。”
言罢,邓海又低声对镇疆王道:“王爷若是不放心,可进里面与太子殿下一道,跪在陛下与皇后娘娘床前守灵。只是杂家以为,太子殿下已经为丁,行事自有分寸,而陛下临终旨意,也是只愿见殿下在榻前,王爷就不必太过担忧了。”
镇疆王闻言,回头朝镇疆王妃看去,只见她转动着手中佛珠,缓缓摇了摇头,这才回眸对邓海道:“本王不过是担忧太子殿下太过悲痛罢了,既然公公这么说了,本王自然放心。”
邓海冷冷的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对镇疆王略略行礼:“多谢王爷体谅。”然后转身回了里间,关上了一道道厚实的门。
段弈见他回来,略略皱了皱眉,而后又重新垂眸,不再理睬。
过了片刻,这寝宫之中突然传来机关开启的闷响,只见不远处一侧陈列架缓缓挪开,露出一条密道来,傅统领从密道走出,见到段弈单膝跪下低声道:“依着殿下的吩咐,已经分批将禁军与最后几位大臣的家眷与资产转移。”
段弈点了点头:“可曾打草惊蛇?”
“不曾。”傅统领答道:“借由江水解封需要探道,臣已经命所有船商不得行船,三日之后方可。”
段弈闻言抬眸看他,语声诚恳:“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