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巳时将尽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角门进去,约过了两刻,马车离开,缓缓驾上了青石大道。
马车从外头并不起眼,里头却布置得极为舒适,池儿眸着眼,正经端坐在车厢的左侧,余光偶尔悄悄瞟向相对而坐的那两人,她是帮着主子打理外务的,时常不在府里,夫人也只见过几次,这二位之间的事大多是从她家那小咋呼口中听来的,其实,她并不全然相信小情人说的那些话,那丫头是个单纯没心眼的也不晓得那许多背后的事,可现在,眼角偷着看去。那素来喜怒无形不动声色的主子,竟含笑看着那掀帘向外张望的夫人。
闻人罄尚不知道有两人在打量她,自顾着打量外头,这一回,心境比之初到徐州时有了极大的变化,少了丝丝忐忑,多了些些期盼,不禁暗中将两地做对比,皇城的街道很宽,两边的房子以一层的黑砖石为主,再看不到满街的商字,到叫她有些怀念,此时已过了开市的时辰,大约是因为到了冬季,又才落了大雪,大街上往来无人,显出几分萧瑟,压压一片又透出别样的庄严。
马车虽然走得慢,仍不免有些颠簸摇晃,也不知道是哪家的马车迎面而来,城里贵人多生怕惹了事,车夫拉了拉缰绳,把车往边上靠,小心让过,车身又是一晃,闻人罄没坐稳人向后倒,幸好商子兮及时伸手扶了一把,两个视线相错,善意的啧怪,感激的讪然,无声的交集也只有彼此才懂。
不再看外头,闻人罄坐好,车里还有个外人,她安静得很,默默计算着时间,大约走了有半个时辰,总算是停了下来。
“主子到了。”车夫在外头叫了一声,池儿先一走掀了门帘,踩着车凳下去,转身走到车辕边上相迎,紧接着出来的却不是她家主子。
闻人罄见池儿伸了手臂,微微一怔,“我自己来。”说着,手扶着门边,轻巧跳下车。
池儿向后退开了些许,让出了位子,再抬眼儿,她的活让人替了去,主子伸出纤手,扶上夫人抬起的胳膊,缓缓步下马车。
脚落地,人站稳,“主子,夫人。”边上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闻人罄一怔,转过头,看到那久不曾见的人安然无恙,心口猛地一热,刚入公主府时,曾打听过其他人的下落,后来也得了信,一众女眷都平安脱险,倒是护卫,有几人下落不明,但听归听,总不及再相见时让人激动。
显然潆儿也是如此,虽极力忍耐,面上仍旧难掩那份喜悦,这三个人中,倒是商子兮显得略为平静,向她点了点头,拉着身边人走了进去。
进了院,身后大门关闭的声音响起,这似曾相识的声音让闻人罄的脚步略微一顿,之前一直带着些许不安的心却因为这低沉而安定了下来,手紧了紧跟了上去。
一众人进了宅子,先去了前厅。
北边的房子大多都铺了地龙,夹了火墙,脱去了狐裘后倒也不会觉得冷。
遣下了伺候的丫头小厮,堂内只留了四人。
主仆之间免不了一番问答,待潆儿将地震逃生的过程细说后,气氛略有些压抑,在这场灾难中罹难的不止有一路相护的侍卫,那守在客栈的夫妇也没能逃过厄运。
“尸首找到的都已厚葬了,下落不明的也暂立了衣冠冢,他们家里的人也都安置妥当。”
商子兮听完点了点头,对于这善后的处置很是满意,又问道:“卢叔那头怎么应对的?”
“公主扣人的事没说,其它的照实。”池儿做事极有分寸。
“徐州那边呢?”
被问及徐州,池儿面露一丝犹豫,下意识地和潆儿对了对眼神。
这小动作没逃过商子兮的眼:“怎么?出了差子?”
池儿心中默默一叹,如实答道:“徐州各铺照常并无大事,只是……只是蕖儿她私自来了京城,眼下正在外头候着。”
闻人罄听完一愣,眼儿往池儿身上打了个转,那两人之间的私情她是晓得的,那鲁莽的丫头会冒着风险上京,绝不会是为了寻主子,只怕是担心情人,这才不管不顾。转念,商子兮治家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也不晓得会怎么罚那傻丫头,不免又替那姑娘担心起来。
果然,商子兮听到这话后,面上没有表情,一言不发,反而从桌案上端起了茶盏,缓缓送到嘴边,把人晾在了一旁。
池儿与潆儿均不吱声,堂上气氛一时间微微有些发沉。
啄饮之后,商子兮将杯盏放了回去,发出轻轻一声响,接着开口,说的却是其它:“芙儿呢?”
“芙儿仍在徐州守宅。”池儿回答道。
总算这次还晓得分寸,商子兮目光淡淡:“不用让蕖儿过来请罪了,禁足一月,每日抄规训五十篇,”说完稍一顿:“你和芙儿各抄规训一百篇,罚奉半年。”
听闻这样的处罚,众人偷着松了口气,池儿心中先是一怔,随后面露恍然,接着对着商子兮深深一礼。
同样隐隐从话中品出了深意,闻人罄侧过头,芙蓉如面,玉般侧脸如常全无异样,偏偏引得那窥视的人唇边泛起了笑。
这事暂靠一个段落,四人又说了其它,商子兮吩咐完一些琐事后,池儿领命出去后,潆儿引着两人去主院。
进了屋子,闻人罄眼睛猛地一亮,那熟悉的温馨感觉扑面而来,这房里的摆设装饰竟与水月居一般无二,回过头,潆儿面上带笑,微微一福,知趣地退了出去。
走到了床边,全无形象地横躺了上去,脚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