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芒山上秋景正盛,漫山青绿红黄的树冠间错杂陈,远远望去,绚烂夺目。风一吹,树叶缤纷而落,藏在杂草树丛中的野花的清香也溢了出来,让人倍觉清爽。
一条狭长的小径从树林中蜿蜒而过,路面上铺满了落叶,满目青黄的树叶中印着几点嫣红,斑斑驳驳,扭扭曲曲,直蔓延到树林深处。
空寂的林子里突然飞起几只麻雀,数道黑影从丛林中掠过,悄无声息地落在血迹边,停顿片刻,其中一人朝其余几人点头示意,随后纵身而起,飞快地没入树林中不见了踪影。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先前离开的青衣人便折了回来,同身旁的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后迅速往山上掠去。
临近山顶的观景台上,一个身量颀长的锦衣少年束手站在断崖边上,居高临下,迎风而立,面目在光影中看不真切,身上却隐隐透着股逼人的锐气。
几道黑影远远落在观景台外,当中一人上前回道:“爷,是陆家的车队,大多都是女眷。动手的应该是芒山上那群流寇,下手极干脆,一个活口都没留!小的又沿路查探了一遍,在山腰处找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妇人和六七岁大的一个小姑娘。看情形是母女俩落了单,那妇人抱着孩子跳了崖,大人直接摔死了,那小姑娘身上看着倒没几处摔伤,但也探不出呼吸了,不过身子还是热的,应该是刚死——”
“什么刚死?”青衣小厮正说话间,一白衣少年沿着山路奔下来,一边喘气儿一边拿扇子拨开青衣小厮,挤上观景台,瞄着锦衣少年的脸色,眼眸微动,却转身点着青衣小厮训道,“身子是热的,那就是还没死!你赶紧再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救人家小姑娘一命。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儿,没准儿能帮了你们爷的大忙!快去快去!”
青衣小厮眨着眼睛茫然又恭敬地听着少年的训话,余光却瞄着自家主子,脚下半步都没挪。
直到站在崖边的少年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青衣小厮才暗自舒了口气,朝观景台上的两位爷行了一礼,带着人悄无声息地往山腰处去了。
“哎,你说你这是什么运气?”几个小厮进了树林,白衣少年才笑着摇开扇子,挑眉看着站在观景台边的人,玩笑般打趣道,“上山赏个景都能遇到这杀人越货的事儿!听这情形,这被劫了的十有八九是黔南知府陆承辉家里的女眷了……也难怪,陆承辉一来就断了人家的财路,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是这些亡命之徒?沈家又是江南巨富,那位沈夫人带着女儿往芒山上走,可不就是自个儿往人家套里钻吗——不过既然遇见了,咱们也不好袖手旁观不是——哎,你往哪儿去?”
白衣少年说着,眼前突然一晃,只觉得脸上一阵风吹过,还没回过神来,便见先前站在崖边的人已经越过自己往山下而去,忙追着跟了上去。
山腰处的树林里,青衣小厮拧着眉头吸了口气,跟身前的同伴面面相觑,余光撇着晕死在地上的小姑娘,一时竟有些发蒙——他们这群人目力耳力都比常人敏锐,断不会探错……可先前明明呼吸跟脉搏都没了的人,怎么一转眼又有气儿了?难不成自个儿先前脑子犯晕了?真是撞了邪了!
不过,看爷那脸色,兴许这小姑娘真有用……青衣小厮正想着,却见对面的同伴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睛,同时往地上努了努嘴,余光瞄着从山上下来的人影,压低了声音,迟疑着建议道:“要不,先抱过去给爷看看?”
青衣小厮气息滞了滞,瞪着眼睛呼了口气,为难地看着地上的人,这……要怎么抱?男女授受不亲……就算是个小姑娘,可,他也没抱过不是……哎,算了算了,还是拎起来干脆!
谁知刚俯身下去,手还没碰到人,青衣小厮的动作就猛地顿住了——先前奄奄一息已经一脚踏进地府门槛的小姑娘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此刻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黑澄澄的眸子里倒映着一张错愕又惊奇的脸。
青衣小厮被这清澈得近乎晃眼的目光看得没由来地一阵心惊肉跳,屏着呼吸愣了一瞬,随后猛地反应过来,嚯地一下跳起来,一面往后退一面压低了声音回头朝身旁的人比划着:“她——”瞄着从林子里走出来的人,青衣小厮又咕噜一声咽了口口水,镇定道,“爷,她醒了!”
刚从山顶处奔下来的白衣少年耳尖,一听这话便急忙扒开几个小厮挤过来,拨开青衣小厮,盯着慢慢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的小姑娘,啧啧啧地叹个不停:“我就说,这人必定没死!看看,让爷给说中了不是?要不是爷多一句话,这丫头只怕就得在这荒郊野岭露死了——”话到中途却突然哎了一声,眼里多了丝惊喜跟赞叹,嘴里的话也跟着转了个弯儿,“这小丫头眼睛生得倒是极好!”
顿了顿,见小姑娘狼狈地瘫坐在地上,仰着头目不眨睛地盯着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一脸呆愣茫然的模样,白衣少年的声音顿时滞了滞,意兴阑珊地晃了晃扇子,“哎,可惜了,遇上这样的事儿,没死也多半被吓傻了……”
直到那浑身沾满了泥土草屑的小丫头被扇子晃得不自觉地往后躲了躲,少年才掩饰般咳了一声,收拢扇子,俯身蹲下去,绽放出满脸灿烂的笑意:“小丫头别怕,我们——”
谁知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身后的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送去陇西府!”
白衣少年被身后之人扫了一眼,顿觉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