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暗下来,今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子,夜空深暗的仿佛被人拿了一床大棉被铺天盖地的将这天空笼罩了起来一般,真正伸手不见五指。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今夜注定是个让很多人都睡不着的夜晚。
“王爷,这是第三批了,是靖郡王府派出来的人。”贺默一脸沉重的进来禀道,“没想到连靖郡王也要对您痛下杀手,难不成他当真以为没了您,他就能把住朝堂了?”
贺之洲神色不变,一点儿也不意外的模样:“本就是个容易被人挑唆的蠢货,他不来本王倒奇怪了。”
贺默咬着牙,不满的抱怨道:“当年若非王爷如神兵天降一般救了他,他怎么可能活到今天?这才多久,忘恩负义也太快了点吧。”
先帝兄弟很多,而靖郡王与贺之洲却是先帝如今唯二在世的兄弟。当年先帝重病不得治,身为太子的小皇帝还不满八岁,太子年幼,而他的兄弟们却个个正值壮年,眼见着先帝要死了,太子又顶事,野心勃勃的众人哪有还坐得住的。而先帝也知道自家兄弟们如狼似虎的德行,于是亲自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的皇位争夺赛,其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铲除异己,能让小皇帝顺利继承他的皇位。
这场争夺大赛历时一年两个月,终于落下帷幕的时候,上京城里已是血流成河尸骨如山,最后活下来的人,一个是先帝最小的幼弟贺之洲,他成了摄政王。一个就是如今的靖郡王爷,他连个亲王都没捞到,直接成了郡王爷。当然,郡王爷也比他那些倒在争夺赛中的兄弟们强得多,至少性命是保住了,荣华富贵也没有丢。
靖郡王耳根子软,人虽胆小,但志气不小。听闻贺之洲伤重不治,又被有心人不时在耳边念叨,同是先帝的兄弟,凭什么摄政王成了摄政王,而他连个亲王都不是?若摄政王没有了,他可就是小皇帝唯一的皇叔了,到时候取代摄政王的位置代小皇帝监国,是何等的威风快意!他却没有回想过,当年那场夺嫡大战进入白热化时,先帝已然杀红了眼,将所剩不多的兄弟以及支持他们的朝臣诱骗进宫,下令禁卫军不管不顾将人全部杀了的时候,根本没理会靖郡王是自己同母胞弟。若不是最后贺之洲领着人从天而降阻止了这场杀戮,哪里还有靖郡王?
当然,贺之洲也不是有意要救他的,等他赶到时,满殿的人都被屠杀的差不多了,也就一个靖郡王瑟瑟发抖的躲在尸堆下面,这才被贺之洲顺手给救了。
“忘恩负义?”贺之洲嗤笑,“只怕在他心里,本王从未对他施恩过,又何来的负义?说不得他心里还记恨着本王,当年没在先帝跟前帮他争取个亲王的封位。”
贺之洲阻止了先帝对兄弟以及朝臣们的屠杀之后,先帝的病情进一步恶化,已经来不及再收拾剩下的这唯二的兄弟了,且先帝杀人太多,早已造成了不好的舆论,又想着自己的儿子尚且年幼,即便顺利继位,身边没个人扶持,只怕这皇位也是坐不稳的。在先帝人生的最后时刻,他选择了贺之洲为摄政王,辅佐扶持年幼的太子登基。而那个侥幸活下来的亲弟弟,先帝也知其人胆小愚蠢,到底在死之前顾念了他一回,只让他做个无权却富贵的郡王,目的便是让他别仗着自己也是亲王,且还是先帝亲弟小皇帝的亲叔叔的身份而惹怒了贺之洲,最后丢了性命。
但显然,先帝难得的顾念了自己亲弟一回,但靖郡王却偏要凑上来找死,这又怨得了谁?
“靖郡王派来的人死了一半,活捉一半,请王爷示下,那些活捉的刺客该如何处置?”贺默看了眼歪在靠窗位置的软椅上打盹的明月,不自觉的放低了音量。
他打小就跟在王爷身边,原是被分到皇宫兽苑伺候那些畜生的罪奴,便是在那里,他遇到了贺之洲,而后这么风雨十多年的跟着贺之洲走到了现在。这么多年来,他从没见过王爷像信任这夏国公主一样的信任过别的女人。
或者说,王爷身边其实从来没有过女人。可这夏国公主,却硬生生的在王爷心里占了一席之地。贺默不知道以后王爷会如何安置或者处置这位和亲公主,但端看主子时不时就朝她投过去的目光,贺默觉得,处置的可能性比较小。
“先将人给本王留着,过几天,本王亲自将人给那蠢货送过去。”贺之洲提起靖郡王时一口一个蠢货,可见心里是十分瞧不上他的。
他的目光忍不住又往明月的方向瞟了过去。
她支颐靠在软椅中,宽阔柔软的椅子愈发显得她身形娇小。双眼紧闭,仿佛已经睡着。
这丫头,还真是心宽胆大,虽没让她瞧见这暗夜中蠢蠢欲动的厮杀,但光听着贺默的回话,也知道今夜十分凶险,可就这样,她竟还能睡得着。
她的睫毛还真是长,紧闭双眼时更显出长而卷翘的睫毛,想黑森林似的森长浓黑,根根分明。屋中烛火忽的一晃,那睫毛下垂着的那片长长阴影也跟着晃了一晃,仿佛千枝万条的垂柳,蒙蒙犹如柳絮,把人的心都搅乱了。
贺之洲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打斗声,看着眼前这张半点不带忧愁的睡脸,冷峻狠戾的脸上已经起了变化,慢慢融化的笑容,目光幽远而明亮,好像月下的湖面,波纹轻扬,细碎闪烁。
贺默等了一阵,没等来贺之洲的其他吩咐,忍不住好奇的抬起头,便看见了他家王爷那温柔的仿佛春水样的笑容跟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