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智的老板,应当知道饭堂就是厂子的嘴巴,它会说明许许多多的东西,总有些是您想要堵住的秘密。
精明的求职者,不妨将饭堂当做老板的脸,能够看出丰富多彩的表情,那是您可以大胆观察的场面。
每天里,总有那么几次,准时地,全厂员工济济一堂,合奏一曲打工者进餐奏明曲。锅碗瓢盆声,人声,桌椅板凳声,呼呼风扇声,哗哗水声,合成弦歌,挤在一堂。
仔细一听,这弦歌并不是很和谐的,有杂音,有异声,有人低声抱怨,有人轻声谩骂,甚至有人高声指责。
排队的,有人推波助瀾,队伍波滔汹涌,如同‘千里黄河水滔滔’。
幸好总有些人在当中流砥柱,使队伍如同‘万里长城永不倒’。
维持秩序的门卫,‘睁开眼吧,开口叫吧’;
强悍的,‘冲开血路,挥手上吧’;
手快的,已经是饭勺的‘长枚在手’;
嘴快先吃的,已经‘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身高的,有多少人‘翘首遥望’;
队尾的,‘等你等到什么时候’!
打菜的窗口前,就餐者,‘去的去,来的来’。
这一景象,风风雨雨永不改,好多年如一日,此曲只应饭堂有,每天都得几回闻。
这些就餐者,早就不再是‘民以食为天’中的民众了,他们成了另一类人——外来工。
老话说‘人生一世,挣穿挣吃’。
常言道‘人生在世,吃穿二字’。
曾几何时,‘吃饭是我们的头等大事’,而今仿佛不再是了。
还是那句话,饭堂现状,问题多多。
何乐虽然已经发所掘出来不少,但一定还有许多未见到的盲点,不然的话,饭堂也不会有那么阴暗。
理论上说来,众目交织,盲点就不那么盲了。
外来工要自己关心自己的饭菜,通过合理的渠道,用正确的方法,作些应得的争取,如果我们自己都不关心自己的伙食,对凡此种种听之任之,就不会有谁来真正关心到我们。
别看以全国在饭堂用餐者之众,动辄数千万数亿,实际上我们只是些散沙一样的个体,凝聚不起来,没有几句众口如一的声音,有的只是一片嘈杂,人家那些大人物就算想理也理不清头绪。
既然扣除了伙食费,就有权利吃够本份。
指望不上那些遥不可及的大能,就得指望老板发发善心。
员工吃得好,休息得好,养出充沛的体力和饱满的精神,也是要出卖给老板的。
即使在我们农村租牛耕地,租家也得用最好的草料把牛喂饱。那样才能犁得又快又匀。
员工们工作时鼓不起十二分的精神,老板所要的产量和品质就不会那么有保证。
有的大老板只采用大目标管理,大放权大甩手,对厂里的生产尚且不管不顾,更不要说小小的饭堂。
饭堂能进入董事会议程的机率低得不能再低,这是饭堂的一种悲哀,一种冷宫似的悲哀。
众人悲催有人喜,那些个别人还是照样在饭堂系统中鱼利。
★★★
何乐无能给他安慰,何乐只能在夜里握成拳。
“何乐,那玩意儿是什么?”
落日融金,那不是这一个黄昏。
西边天色灿烂如烘炉中的火,夕阳彤红,就是那张最好的炉盘。
有两三盏星灯已亮,天庭正在准备挑灯夜宴。更多盏星星的灯,纷纷定格在自己的位置,只等夜色莅临。
何乐已经吃得很好很饱,他独自坐在王品公司宿舍大楼六层那只有一匹砖宽的栏杆上,敞开胸襟,让轻风洗洗脸,让海风透体而过,帮他散发过多的食物热量。
何乐在看书,看莫言的中篇小说《你的行为使我们恐惧》。他的一瓣心理解着莫言自我更新的疼痛,另有一瓣心在字缝间思索着打工一族的饮食。
栏杆比楼板高了三尺三,那是处惊险的位置,他的行为更让人恐惧。何乐无一丝保护,楼下就是饭堂洗碗槽外的三合土地面,还有水迹未干。而看书是很容易使人入迷的,一旦失神怎么办?
没有人会为他愀心了,当无数次看到,他在上面坐卧、站着、走动、跑跳、甚至睡觉后,也就习以为常了,连保安部的人都不再管他。
何乐进厂还不久,绝对是公司的另类,他总有一股力量令人安心。
像他这样每天可以吃上五餐,可以随量吃,更有好几种主食和菜品可供他选择享用,汤水更是终日不断。这样的打工仔能有几多?
何乐的身上钉满了阳光的黄毛。
有没有饥馋的目光把他视为栏杆上的烤羊?
何乐坐得腿酸了,也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羊,他站起来,在还没有一本杂志宽的栏杆上走了一会,楼层虽说高,在他的眼中跟在平地也没有什么两样。
当他还不到十岁,就常常跟着父亲上高高的脚手架后,就不怕楼高了。当他在首都有那么些日子,与那么多国家首长同吃同住后,就不怕别人的地位高了。
心灵常常在更高更远广大处运行着,又岂会被凡俗的见解所惊诧。
“都说天上好,神仙乐逍遥,成功的背后泪多少……”身后502室内的录音机也吃饱了电,歌唱得神完气足。
何乐沿着歌声跑出去的方向上远眺,一缕歌声的钓丝长长地垂落在工业区边角的那棵芒果树上,把一个他熟悉的人物吊在树下。
那人搭拉着小脑袋,状如晒蔫了的乌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