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湛说:“皇上的身子可好了些?”
“您进去看看罢。前几天皇上还提起您,要宣你入宫,只可惜您也百病缠身,今儿来了,就好好陪陪皇上。”
“好。”何湛应下,由宫人领着入内殿。殿里的苦味闻得何湛眉头发皱,龙床一侧还有几味仙丹,想来是景昭帝一直在服用的。
“爱卿...你来了?”
“臣在。”
何湛示意让服侍的宫人下去,跟皇上单独说说话。原是他在这里没有发号施令的权力,可周围的人都是宁晋安排来的,自知国公爷是个什么分位的人,点头退了出去。
何湛坐到床侧,看了看杌凳上的仙丹,说:“丹药少吃些好。”
“不必担心,这是大国师进献的...朕感觉这几日,病好了很多。”景昭帝要坐起来,何湛见状虚扶着他坐好,让他倚到软枕上。
何湛:“终是心病,需要心药医。如今太子和安王不济,您还有睿王这个儿子。”
“朕身边可信的人不多了。这个老三,城府极深,等朕察觉的时候,竟也搬不动他了。”景昭帝似笑非笑,明明如此憔悴,可他仍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何湛大致意料到景昭帝察觉了什么,面上仍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他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说:“何爱卿,朕现在能信的人只有你一个。你去给朕查一查这件事的背后究竟是谁在谋划。吾儿腿中箭一事,尚未找到元凶,朕怀疑这一切都跟老三有关。”
“如此,皇上意下是不愿睿王为储君?”
“他害死朕两个儿子!”景昭帝怒睁着眼,“没有他,还有老四!朕还活着,活到恪儿登基的那一天!”
却是连查都未查,景昭帝已经给宁晋定了罪。他想知道的不是真相,而是他所相信的一切。
何湛眼神渐冷:“事到如今,皇上就没有想想自己的原因?为何太子和安王会走到如此地步?”
“朕有什么错!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朕千防万防他们兄弟相争,朕为了这两个儿子,耗去了半生心血,为保他们平安,不得已逼宫称帝,朕哪里错了?哪里让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
“是为保他们平安,还是想自己称帝,皇上你自己心知肚明。”
景昭帝挥手狠狠打在何湛的脸上:“放肆!何湛,你好大的胆!你...!混账!”
“一心一意培养宁左,也不过是为你们宁家宗族培育出最好的宗主,你若真心爱护这个儿子,就不会因为要保宁右的命,而将残废的宁左送到青州去!”
景昭帝还想反驳,话未说出口,全都变成咳嗽声,接连不断,声音越来越大,终是咳出一口血来。他挥着沉重的手去打何湛,口中嘶哑地唤着:“来人!来人!”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用来维系皇权的手段。
何湛扶住景昭帝的肩,手指点了几个穴位,轻轻用力,景昭帝猛地安静下来,瞪着眼看向何湛。何湛将他按在软枕上,轻声说:“臣在这儿,臣一直都在。宁平王,臣一直在等这一天。”
“你...”他哑声发不出话来。
“少时,臣的父亲常在臣面前赞叹您的英勇,臣心中一直很敬仰您。您曾为书斋写过一块匾,就悬在书斋门前,是‘天道酬勤’四字,彼时臣还未曾习书法,却将那四个字仿得惟妙惟肖。”何湛用袖子擦了擦景昭帝额上的汗,继续道,“那时皇上公务繁忙,皇后一人照顾不过来两个孩子,臣见下人也毛手毛脚的,就陪在一侧帮忙。臣...当他们是亲弟弟看待。”
景昭帝渐渐沉下僵硬的身子,瞪眼看着何湛。
“臣很尊敬您,也一直以父亲能与您交好为傲。”何湛缓缓握住他的手,“可是你为何要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娘死得时候,你就一点愧疚都没有么?”
景昭帝浑身一震,眼里全是惊恐:“你...你知道...?”
“当初派人去追杀沈玉和杨坤,以此来陷害我父亲谋杀的人,是不是你?”
“不...”景昭帝颤着唇,死死抓着何湛的手,“不...不...”
何湛等着他的回答,外间却传唤了一声:“睿王觐见——”
宁晋沉着眼进入内殿,眼睛在何湛和景昭帝身上来回打量,最终走过去扶住何湛的肩:“该回去了。”
“臣还想再留一会儿。”
宁晋再重复一遍:“该回去了。”
景昭帝抬起颤抖的手,指向宁晋,灰白的眼睛却是看向何湛:“你...你们...是,是你...”罢了,他瘫下/身子,未曾再说一句话,只叹着:“好,好。报应...报应...”
何湛没能再问,被宁晋一路拖出宫。
他也不知这位爷在哪儿受了气,路上都黑着脸,一声不吭,一手死死抓着何湛的手腕,一手拢住何湛的手,怎么都不肯放开。从前何湛还有哄他的心思,如今却是厌了,爱怎么样怎么样罢。等到宁晋登基为皇的那一天,何湛就算真正解脱了。
原本马车是直奔向忠国公府的,路上宁晋喊了停,让马车停到落日余晖当中。停的地方是京都的小夜湖,他揽着何湛下去,竟带他沿着湖散起步来。
何湛被软禁在府上多日,甚少有机会出来,宁晋带他到小夜湖来,简直跟撞了邪似的。
不知何时,周围的人已经全部肃清,不算小的小夜湖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晚风习习,带着些许秋日的霜寒意,拂在宁晋的面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