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英招的眼睛在何湛身上溜了一圈,一边拿起自己的枪一边往外走:“哎呀,我师兄这下是圆满了,我也终于能放心啦。”
今儿早晨杨英招去南院拜见的时候,守卫还不让她进,只说了句“何大人在里头,侯爷吩咐过不让声张”,她心中便料定了几分。如今又见何湛春风满面的样子,估计她师兄和何湛这事儿算是成了。
成了好。杨英招代表天下百姓谢谢何湛收了宁晋。
提到宁晋,何湛是彻底对不上话了,只轻轻咳了几下,将尴尬掩下。
待杨英招走远了,杨坤才急起来:“裴之,以后可莫要再说那样的话!杨左督以女儿身留在军营,本就遭人非议,万不能再给人添麻烦!再说...再说她尊你一声三叔,我也算她半个长辈,这要是传扬出去,成何体统!?”
何湛扶额。长辈什么的...成何体统...?何湛也想问,成何体统!
可这哪是体统能够控制得了的?
“行,我受教,受教了。”他坐下喝口茶,压下心头的燥热,将举荐信扣在桌子上,说,“喏。不日,新的官袍就会呈给你了。”
杨坤疑惑,将举荐信打开细细看了一番,惊问:“这是...”
“侯爷要回天济府了,之前他面临的形势,我也曾与你提过一二。褚恭,我需要你留在军营里,你...你能明白吗?”
杨坤略下思索,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懂,你放心。”
“谢谢。”
杨坤坐下,咧开笑:“该是我谢谢你才对,没有你,我要坐副将之位,估计还要混上三五年。”
“你...你本无意于这些,是我强人所难。我并没有要利用你的意思...只是...”
“咱们兄弟,用计较这个?”杨坤说,“裴之,朋友间相互帮助,若还要计较得失,那我杨坤成什么人了?”
何湛叹笑了声:“好。那之后的事,就拜托你了。”
杨坤拍拍他的肩:“放心。”
同杨坤再坐了坐,何湛就回了自己的营帐,回去之后才发觉自己的东西已经全不见,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谁办的事。
宁晋趁火打劫得寸进尺的功夫真是...
何湛径自走回南院,路上正好经过武圣祀,何湛忽听头顶上有异动,抬头望去,就见一人蹲在墙头上,身影刚好被一侧耸起的屋顶挡住。
他看着何湛笑,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
操。
何湛赶忙低下头,装作没看见似的往前走。果然,时间线乱了之后,不该出现的人却提前出场,还偏偏是这样的时候。
待至四下无人的时候,那人猛然跃到何湛面前,说:“见了你七爷,还不下跪?”
“我不认识你。”
“本来宗主是想留你在卫渊侯身边的,可是少主似乎做了会让宗主不开心的事。”他一眨眼闪到何湛面前,挥手狠狠打了何湛一巴掌:“你母亲是贱婢,你骨头里也贱!靖国,你待不得了,跟我走!”
何湛被他打偏了头,抿抿唇边都能舔到血的味道:“我再贱,也抵不过你,跟那个人一样,都是卖国贼。”
老七反手又给了何湛一巴掌:“你再说一遍!”
何湛脸上火辣辣得疼,却也受住了。
他十几岁的时候,忠国公府招进来两个奴仆,一个是谢老七,另一个是谢惊鸿。这两个下人因体魄不错,入了内院,负责照顾和保护忠国公府的两个少爷。
何湛自幼体弱,宁华琼从不允许他去做些冒险的事。可是小孩子总有野性,大人不让做的,何湛却最想去做,有一次他爬上假山,因为被毒辣的阳光照得头晕目眩,不慎跌入水池当中。
那时四下无人,若非谢惊鸿把他捞上来,何湛这条命就保不住了。之后何湛连着烧了两天两夜,谢惊鸿也同人一起守着他守了两天两夜。
何湛醒来之后,宁华琼就将谢惊鸿和谢老七指到何湛房中,让他们随时随地看候何湛。
谢惊鸿担忧何湛的身体,就让谢老七教他几招强身健体的功夫。何湛很喜欢谢惊鸿,比起其他那些恭恭敬敬的下人,何湛能感觉到谢惊鸿是真心待他好。
可是有一天夜里,谢惊鸿满身是血地跑到他的房中,抱着他说:“儿,爹会回来接你的!你记住,你姓谢,你是我谢惊鸿的儿子!是忠国公府不容我!是靖国让我们骨肉分离!”
当时他年纪小,不经事,看见这样的谢惊鸿吓得哇哇直哭,可谢惊鸿却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不许哭!谢家的儿郎不准哭!”
那一巴掌打得何湛再没哭出来。在那之后很久,何湛也没有再哭过。
那天后,谢惊鸿和谢老七就消失了。
不久,靖国鹿州失陷,被姜国吞并。卖出鹿州军防战略图的人就是鹿州郡守孟元德。
何湛曾偷听何大忠跟宁平王议事,说是孟元德本是姜国人,但年幼时因战乱而流窜到靖国来,为人才能出众,后来得知自己是姜国贵胄的后裔,当即叛逃出国,以鹿州战略图换来姜国皇上的认可,成为统辖三府的大都督。孟元德也找到祖姓,更名为谢惊鸿。
何湛那时候就想:我爹是战功赫赫的忠国公,谢惊鸿说是我爹,就是我爹了?还想白捡儿子?拿不出证据证明我现在的爹不是我爹,你就不是我爹!
绕得何湛自己都快不认识爹这个字了,可他让自己记住了一件事——他不认谢惊鸿。
以前不会认,现在不会认,以后更不会认。
“谁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