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瑜就这样呆站着,身后是荷花池,盛夏已过,荷花渐渐败了,只剩下那些荷叶,还欲枯未枯,黄黄绿绿的勉强撑在水面,大风吹过满池的叶子翻跃着,一面儿绿一面儿黄,明月撒下银白色的月光,映着被风吹过露出的湖面,点点月光四溅。
程轩也不催促她,看着她一个人这样纤细的身影在秋风里,衣服被吹的飘飘荡荡,他不忍催她,亦不忍见她在风中,程轩忽然地就走上前去抱住了她。
沈瑾瑜最怕的便是这时候的这种关心了,她就是不想面对任何人,才在这种时候跑到荷花池边。
她的心境犹如沐浴时的铜镜,沾满了水汽,只需要再多一点点,那水汽便凝聚成水珠子,滚滚而下。
她顶讨厌哭,可以哭的事情太多,她稍一软弱,便露出败迹来,仿佛永世不得翻身一般。
这种关心,让她终是眼泪决堤,汹涌而下。程轩不会懂得,碧玉与她相识多年,在程府的重逢,与其说是她伸手拯救了碧玉,不如说是天寒地冻两个衣衫单薄之人相拥取暖,她不敢怀疑碧玉,正如同她不敢想念家人,那份痛,轻轻触碰,便会以摧枯拉朽之势蔓延全身。
程轩轻轻拥着她,直到她由大哭变成了啜泣,情绪慢慢的平稳下来,才将她放开,用衣袖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道:“夜里风大,你再不回去该受凉了。”
沈瑾瑜点点头,程轩想了一下又小心问道:“碧玉,要我帮你盯着她吗?之前她有什么异样吗?”
沈瑾瑜点点头,又摇摇头,眼泪便成串的掉落下来,她内心已平息的痛又隐隐的萌动起来。
过了一阵,沈瑾瑜才答道:“我今天脑子乱的很,什么都想不明白,等我整理一下再说这件事情吧。”
程轩不置可否,只挥手将跟在他身后的云蓝叫上前来吩咐道:“你去大厨房嘱咐一下,给近月轩准备多点热水,现在就送过去。”
沈瑾瑜自己擦干了眼泪,才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程轩几乎从不插手内院之事,就算有什么要做的,他自己也不会发号施令。他很少将这种关心直接的摆到面上来。
程轩盯着沈瑾瑜的眼睛说道:“你要走,你要留,我都不该顺着你的想法,我明知道你在京里的处境有多难。放弃很容易,但我不想让自己有天后悔,再或许,我能帮你的不多,至少可以与你悲喜与共,风雨同沾。”
沈瑾瑜没有答话,她心里是感动的,尤其在今天这样的时候。
她所知的程轩是奉行的君子德行,其道中庸,军营之外,他对人温和,分寸得益。说话行事,留三分余地,大概是家里发生变故的关系,除去公事,她从未见过他行事勉强,之前她用几张地契回送给他表示拒绝便是深知,他不是会纠缠之人。
程轩与沈瑾瑜二人并肩向近月轩走去,过了好一阵子,沈瑾瑜才说道:“今天的事情太多,我一时还整理不了,改天,我想想清楚,才能……”
沈瑾瑜话未说完,程轩便笑道:“你想你的,我做我的,反正,我是不能再由着你瞎胡闹了。”
沈瑾瑜已是走到门口,她没有讲话说完,索性不说,向程轩施了个礼,便回去了。
果然家主发话了,下人的行事便快了很多。沈瑾瑜才到房,热水就送了过来。沈瑾瑜将整个身体浸在水中,如冬天里的太阳,满满的全是暖意,犹如孩子躺在母亲的怀中,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仿佛外界的风雨都与她无关。
自这天起,程轩房里的人便揽下了近月轩里大部分的事情,直接照顾沈瑾瑜,每日早晚的补品,平日的饭菜都是从程轩的小厨房出来,云蓝笑着说道:“姑娘请放心,这些都是我亲自盯着做出来的,原料也是都确认安全的才煮的。”
只是再也没见过云舫。
这样的日子便持续了下来,程轩每日有空便会来,像是任何龃龉都没有发生过,他们没有再谈论过那天的事情,或者去留与礼物,但是确实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的开始改变了。
梅花针的效力渐渐退去,他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看来这计划应该是可行了。
这日里,程轩带着沈瑾瑜去了他常去的山顶,这里是程府后山最高的地方,周围空旷的很,沈瑾瑜笑着调侃道:“这么大的地,你就算不是将军不是程王世子,你也可以当地主了。”
这倒是实话了,当年lùn_gōng行赏之时,程王战功赫赫,威名远播却不居功自傲,因此当年的高祖没有亏待程家,程家这片地,仅仅比皇宫小一点。寸土寸金的京城之中,这着实是大手笔了。
只是程家人少,加之生活亦不奢华,起盖的楼宇谈不上多。
程轩介绍道:“这里算得上京城里的高地了,我小时候受了委屈,就爱来这里,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黄昏了,慢慢看着太阳下山,再看一家一户升起炊烟,再一片一片的亮起来。好像我也能分享这份来自家庭的暖,这里于我而言,不是山顶也不是风景,是幸福的地方。”
沈瑾瑜听过他年少时期曾受过的待遇,年轻气盛的世家少年,却中途失势,与家人关系又那么疏离,肯定是受过不少委屈的,心里涌起一阵怜惜,轻轻拍了拍程轩的肩膀,给他一丝安慰。
他们默默地并肩在草地上坐着,看着夕阳。
新月已生飞鸟外,落霞更在夕阳西。
程轩看着渐次黑下去的天空,星河悄然显露出来,深蓝色的夜幕中,如宝石一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