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萧澜面上和月色一样的霜白,但此刻耽误不得,正值深秋,天干物燥,匈奴人撤下去后必定放火烧山,晚些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剩下的七百多禁军伤的伤,残的残,萧澜扫一眼,心头再是发悸也得暂且压住,下令道:“把你们身上的禁军服都脱下来,换成匈奴人的!”
此刻众人六神无主,最需要有人站出来,下达清晰的命令,因而萧澜这话一出,大家如同有了主心骨,立即开始打死人身上扒衣服。
韩林愧疚地不成样子,一把将闵馨拖过来,让她先看看傅济的伤,结果闵馨根本神魂不附,整个人尚是痴痴呆呆,只问:“我哥哥呢?谁见着我哥了?”
萧真就站在她旁边,也不识得她,瞧她这疯劲儿便猛力推了她一把,光火道:“这人都快不成了你赶紧给瞧!”
闵馨被他推了个后仰,直接一屁股狠摔在地上,这方猛然醒过来似的,“啊!”一声,歇斯底里地哭了出来。
山头上凄风阵阵,她一哭兵士们都稍停了动作,萧真赶紧一把卡住她的脖子,以免人心被她扰的更慌乱。
萧澜已经自己给傅济拔了箭,瞅她一眼,淡漠道:“你再出一声,立地军法。就算你哥没死,你也再见不到了。”
闵馨一下把哭声吞了回去,她嗓子还被萧真卡着,喘不上气,脸上憋得发青。
没喉结,萧真这才瞧清楚她是个女的,皱眉松了手。
沈元初也扒了件匈奴人的短褐穿上,过来道:“差不多了,三面都有路,咱们从哪面走?”
亏得萧澜之前让人摸了地形,一人禀道:“侯爷,西面最好走,下了山不远便可上官道,北面没有专修出来的路,但实际坡并不很陡,是一大片林海,但下去能直接通汉水。”
“走北面”,萧澜果断道:“顺着河道可以直接出城。”
说完,他亲自背起傅济,往北边走。
沈元初道:“咱们得派人去给汉中守军报信。”
“晚了”,萧澜道:“圣驾来之前,午子山方圆几十里内都需得本地守军仔细查探一遍,竟然丝毫没有发现匈奴人的踪迹,必然已生了叛军。估计匈奴人只等这边得手,外头也会立即攻城,此次汉中是保不住的,咱们这一千来的伤兵残勇,纵去也不过是多些死人罢了。现必须赶紧出城,直奔魏兴,一面派人加急给朝廷送信。”
萧澜几句话把情势道了个清楚,沈元初抿抿唇,萧真此时倒对萧澜展现出了完全的信任,道:“沈大人,听他的。”
北面果然没有路,但是也没那么多嶙峋的山石,一眼望不尽的林海,秋草疯长,脚底下滑得根本站不住,几乎是得滚下去。但谁也顾不得,有直接抱着头往下骨碌的,有抓着草仰身往下溜的,碰上没有尖树枝和石头的还罢,有了也只能自求老天。
闵馨白着一张脸,深一脚浅一脚地努力跟紧,下坡时她就又滑又滚,先前因为憋住了哭声,一个劲儿地不停打嗝,嘴里都是土,眼看着就要横腰撞在一棵树上,萧真薅着她的腰带拽了一把,让她身子生生转了个弯儿,勉她一难。
几乎就在他们下了大半的时候,南面已经滚起了浓烟。
——匈奴人果然开始放火烧山。
这一番急逃,又折损了二十几人,马匹更是所剩不多,萧澜带着傅济,余下的几乎也都是两人一骑,闵馨不会骑马,由韩林带着。
一路冲到汉水附近,韩林发现萧澜脸色不大对。
嘴唇已毫无血色,额上全是冷汗。“侯爷,你的伤?”
萧澜摇摇头,错后一步,低声道:“出了城后,你立即分派两路人马,一拨二十人便够,回金陵,到栖霞寺将我母亲接出来,直接送到颍川;另一路你亲自去,昼夜不停,将此地之事报给常叙,让他备好人马,截断匈奴人的后援,另外你与程邕将咱们留在颖阴的人马全部带过来。”
“侯爷”,韩林不放心他,“我派身手最好的儿郎去,我守在这里。”
“不”,萧澜把身上的玉佩拽下来,那上面溅了血,他握着在胸前一按,血色更重,“常叙那里非得你拿着信物亲去,旁人他未必认。”
更主要的是,这需要常叙调兵出濮阳,——朝廷旨意未到,更无兵符,萧澜此举既冒险又留人口舌。
全看常叙怎样取舍。
韩林知道此去的重担,不由用力点头,他刚刚将主母护没了,早存了誓死之心,不想萧澜还这般信重,一时眼眶子发热,忙将带血的玉佩收好。
暗夜里也不知顺着汉水奔驰了多久,终于见到了通向城外的流渠,萧澜已是撑到强极,一头就往下栽,萧真手疾扶了把,冲韩林道:“他伤的这般重?!”
萧澜并非没受过伤,与之前在濮阳相比,今日的伤算不上很重,可眼下……韩林神情猛一紧:“那箭上多半有毒!”
“那现在如何!”萧真简直要疯了,他们不敢停,至少得出了城再说。
萧澜勉力又睁开眼,伤口处钻心似的疼,虚声吩咐:“死不了,先出城再说。”
子时末,一对人马乞丐般自流渠里钻出来,奔向魏兴郡方向。
这一日,是大齐最耻辱的一日。
匈奴在停战一年后,骤然进攻汉中,一夜城破,皇帝在午子山被掳,同行的皇子、嫔妃、公主亦未能幸免于难,秀泽山一朝变为埋骨地,终付于一场大火,再不能登高望远,赏枫嗅香。
出了汉中界,萧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