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书秋找到李焲的时候,他正坐在消防通道的台阶上望着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发呆。
台风似乎真的要来了,路旁高大的椰子树已经开始左摇右摆,失去了平日里挺拔的姿态。
夏书秋在高他几阶的台阶上坐下来,说:“李焲,你辞职吧。”
李焲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她也不愿意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半晌,才低声问:“为什么?”
夏书秋说:“我已经和9036的先生谈妥,他答应不会报警,也不会找总经理反映情况,愿意把这件事就此掩盖过去。可是,他有一个条件……”
“他让你们开除我?”李焲说:“没关系啊,你让他报警,你让他找总经理反映,我没偷过东西就是没偷过,他们难道还能强把罪名扣到我头上不成?”
夏书秋叹了口气,说:“李焲,你怎么还不明白?现在所有的情况都对你不利。如果9036的客人一口咬定手表就是你偷的,你真的以为一句没有证据他们就不能把你怎么样吗?别天真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毫无疑问的,酒店为了保住声誉也一定会牺牲你。如果你为了维护自己的名誉一定要打官司,也行。试问,你上哪儿去找律师?你负担得起高额的律师费和诉讼费吗?可是,那个住在豪华套房的客人却可以轻而易举的办到。为什么?因为他有钱,他有庞大的社会关系网。你的惨败,几乎是注定的。最终,你不仅要遭受牢狱之灾,还要背负法院判定的赔偿款和双方的诉讼费。你觉得你这辈子还有出头之日吗?”
良久,李焲说不出一句话来。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夏书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他没有办法反驳。
李焲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渺小的蚂蚁,一粒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只要别人轻轻的跺一跺脚,吹一口气,就可以让他人仰马翻,死无葬身之地。
夏书秋继续说:“所以,趁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妥协吧。你辞职的事情我会向部门经理解释,我也会让财务把你目前为止的所有工资结算清楚。俗话总是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还这么年轻,总能找到更好的出路。”
虽然这个强大坚硬的世界再一次让他体会到了深深的无力感,不过,好在他遇到了一个愿意帮助他、能够为他指引方向的人。
“谢谢你,秋姐。”
李焲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喊她秋姐,却也成了最后一次。
夏书秋伸手搭上他的肩膀,“等你在这个社会上摸爬滚打的久了就会发现,名誉、尊严这些东西,远没有三个字来得重要,那就是——活下去。”
李焲无意识地重复:“活下去?”
夏书秋觉得应该让他自己待一会儿,好好想想未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从台阶上站了起来。
正在这时,消防通道的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小凡站在门口,气喘吁吁的说:“李焲,我可找到你了。刚才有一个外线电话从前台转进来,一个自称是什么杨太太的女人说你家里有人生病,不过我忘了叫什么名字了……”
他的家人只有宋辞而已!
李焲猛地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小凡面前,疾声问:“什么时候的事?!杨太太还说什么了?!
小凡被他脸上前所未有的紧张表情吓到,吞吞吐吐地说:“就……就五分钟以前啊。她说她……她已经叫了救护车,让你赶紧去s市第二人民医院。”
话音刚落,李焲已经拔腿冲了出去。
*
原本最繁华的路段,在恶劣的台风天里也不得不沉寂下来。
宽敞的街道变得空旷,行人早已销声匿迹,只间或会有零星的车辆疾驰而过,卷起一地落叶。
天空已经彻底阴沉下来,有白色的闪电转瞬即逝,就像接触不良的白炽灯,整个世界都忽明忽暗起来。
风刮得李焲几乎睁不开眼睛。
他穿着酒店的短袖制服,在八摄氏度的冷风里狂奔。
风打在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上,就像一把一把锋利的匕首,划出一道道细小的口子,没有血,却有清晰的痛。
他张大嘴呼吸,冷风不断刺激着他的咽喉和肺部,有火辣辣的痛感,哈出的白色气体在离开口腔的一瞬间便被狂风湮灭。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像一个机器人一样,只是朝着那一个方向拼命地、机械地跑着。
有轰隆隆的雷声在头顶炸响,似乎有千军万马在天空狂奔而过。
他没有片刻停顿,双目血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立即看到他,我要确保他安然无恙。
当第一滴雨从十万英尺的高空跌落进尘土里的时候,李焲终于来到了他的目的地,s市第二人民医院。
他像一只困兽在明亮的医院里左冲右突,寻找着他要找的人。
“李焲!李焲!”是杨太太的声音。
他跑过去,冲进病房,看见宋辞正脸色惨白的躺在急诊室简陋的病床上,额头上有大滴大滴的汗珠,嘴唇没有一点儿血色。
李焲蹲在床边,哑声喊他:“宋辞……”
宋辞艰难地睁开双眼,扯出一个虚弱的笑:“你来了……”
李焲伸手拨开他额前汗湿的头发,然后握住他放在床边的手,笑着点头:“嗯,我来了。告诉我,哪里痛?”
宋辞摇摇头,艰难的说:“我不痛……你别担心……”
李焲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