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就是不务正业!气死老夫了!堂堂一读书人,竟干这种行当?李家沟的脸都被你家丢尽了!”
“不用说了,若是你这一家之主不同意,狗剩也去不成!你这厮简直就是糊涂啊!一个读书人,你让他沾那么些铜臭干什么?读书人就该老老实实在家读书习字考取功名!我看你是干活干傻了脑袋!”
……
狗剩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老里长不知啥时候来了,揪出李家父母正在跳脚大骂,脖子上青筋暴起,看来是气得不轻。
“狗剩?你来的正好,从明日起,不得再去李老爷家里做账!”
瞅着正主儿回来,老里长仍旧余怒未消:“糊涂啊,读书这才是正事,去什么县里卖野味儿卖药材,去李老爷家做账?传出去我李家沟的汉子还哪个能直起腰杆子?”
“读书人就该老老实实在家读圣贤书!不可整日出去做活计有辱斯文!”
狗剩刚开始确实是横草不拿,这还直得村里的汉子们诟病,不成想自己读书认字以后这竟又变了一副光景,可你又让狗剩如何瞅着家里家徒四壁而不闻不问?
从上次去了次县城,家里饭菜也能见些荤腥了,自己也没吃累,非得如此?
“里长爷爷……”
“甭说了,家里缺饭食?我喊姜满仓他们一会儿就会送来些粮食、布匹,狗剩啊,你是李家沟的希望,可不能辱了斯文,行孝自然重要,可这行商始终是末流,士农工商,商在最后,成天拨拉算盘子就算能挣来银子,挣来温饱,可谁又拿你当个正经人看?”
“况且你是李家沟的汉子,是李家沟多少年才出来的一神童,你说咱李家沟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走入末流,不安心读书了去?”老里长语重心长,这又朝着李父跳脚大骂:“李石头,若是老夫再瞅着狗剩去那李老爷家里当什么狗屁账房先生,看我不活扒了你的皮!今儿你就赶紧把这活计给老夫辞了!不许再让狗剩去沾这商贾、账房的事儿,有辱斯文知道不?”
老里长骂的声音震天响,经他这么一扇乎,围观的一众人这也齐刷刷在那评头论足,所说也不过是不能让狗剩出去有辱斯文之类的话语,这下可好,简直都成民愤了!杵在一旁的李家父母冷汗刷的就直往下流。
“知道了。”李父被骂的一身冷汗,战战兢兢。
“奴家亦知道了。”王氏更是满头大汗,眼泪这都吧嗒吧嗒的流了下来。
“老里长爷爷,你倒是听俺说几句啊。”狗剩有些无奈,自己根本都插不上话,准备了一肚子说词儿,人根本就没打算听。
“狗剩啊……”
“爷爷,其实狗剩去李老爷家里算账是假,不过一日那点活路,一刻光景儿也就做了,借书才是真啊!”
狗剩说着就把李老爷赠给自己的那本全唐诗拿了出来,翻拉了几页,里边密密麻麻的记了许多狗剩的笔迹,当真是用心读过的。
“爷爷,狗剩家贫,无钱买书,而那李老爷家中又颇有藏书,狗剩每日行完那一刻钟的活计之后这便可以在李老爷家中翻看书本,或是借阅或是抄录,获益颇多,这本全唐诗还是李老爷送予小子的,小子不过小忙一会儿,这便得了这许多藏书,何乐而不为?”
狗剩道,一脸的满足,只要帮李老爷做些活路,自己不必学匡衡凿壁偷光,也不必学宋濂抄书背书,几千上万本书自己可以随意翻看,何乐而不为?
老里长拿过那本全唐诗,里边密密麻麻的许多笔迹,自己虽说认不得,可是看着却是着实舒坦,不由老泪纵横:“你说的可是当真?”
“当真,爷爷,狗剩啥时候骗过你?万般皆下品,小子又不傻,一样知道轻重,岂能舍本逐末?每日做账不过一刻光景儿,可是对于小子的收获,却是万两黄金而不得!”
狗剩说的情真意切,一脸的满足:“况且一月还有那七钱银子,爹爹每日活路颇重,累得腰杆子都直不起来了,这几日家中也能见些荤腥,虽说爹娘不舍得吃,大多填到了狗剩嘴巴里,可每日狗剩也会硬往爹爹嘴里塞片肉,狗剩还想着哪日给爷爷也买些物事孝敬孝敬爷爷,爷爷每日一样活路颇重,都得补补!”
老里长杵在那儿,半晌说不出话儿来,一开口这便老泪纵横,抱着狗剩:“爷爷对不住你啊,我李家沟的孩童这要读书,可竟只得每日给那李老爷卖胳膊这才能得偿所愿,爷爷这里长干的不称职啊!爷爷有罪啊!”
“爷爷,您别这么说,爷爷帮俺家的已经够多了,狗剩对爷爷也是颇为感激,哪里还忍心让全村的老少爷们跟着狗剩受苦?狗剩要读书,要出人头地,也要多靠自己的力量!先生常说《大学》里讲男儿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狗剩虽手无缚鸡之力,可也不愿做那衣来伸手的伪汉子,狗剩要靠自己的手,挣来银子,挣来书本,挣来咱李家沟的万世荣光!”
“好好,狗剩有志气,有志气。”
老里长闻听此言更是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又惊又喜,人老哭成此,不多见。
“老里长,狗剩这娃最是懂事,可没一头扎进那商贾的道道儿没出来,咱今儿才听说了,狗剩吟了句好诗,连县里的张老爷和黄主簿都颇为夸赞,同这狗剩同桌谈论诗词,这可是咱李家沟莫大的荣耀呢!”
谣言就像是永动机,其实不光谣言,啥事儿都一样,才今天发生的事儿,不知道咋了这就传的人尽皆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