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然为梅采莲斟上一壶茶后,找来锦锻、布头、珠饰和针线,二人相对而坐。
“你这里虽然紧凑,可是拾掇得挺舒服。”梅采莲新奇地左瞧瞧、右瞧瞧,啧啧赞道。
沈月然招呼她坐下,笑道,“本就紧凑,再不拾掇利索点儿不就不成样子了。”
梅采莲笑笑,指了指挂在屋粱上的几只红色蝙蝠结。
“头上蝠,好寓意,瞧着挺精致,全是你自个儿做的?”她问道。
沈月然点头,脑中想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的问话。
“这六十六个蝠结全是你自个儿做的?”卫奕看着眼前快堆成一座小山的蝙蝠结,似乎有些目瞪口呆。
“当然啦。”她不太满意他的反应。
要知道这些个蝙蝠结可不再是她信手拈来之物,而是费尽心思而成。填充物用的棉花和布头经过香料浸泡再晒干而成,表皮锦锻自掏腰包买来上好货色,一针一线不敢马虎,就连那垂悬的络子也被分别打成了万字结、团锦结和同心结三种。
她挑战夜战,却换来他的质疑,她好生委屈。
“是你向我要来我才赶工做的,如今做好了,你又不相信人家。”她嗔道。
“我哪里是不相信你,我只是惊奇和感动!”他解释道,“短短不过一月,你做好了这些个不说,还个个精致、饱满、有形,做工远远超出你原先做的那几个。而且,中间又经历了沈家大哥的冤狱之灾,你还能如此有心,你说,我怎么会若无其事?”
她面上一红。
近来与他在一起时似乎特别爱脸红——这个毛病不好,得改。
她娇声道,“那你还要不要了?”
“当然要。”他双手一伸,还真就打算一把抱起那六十六个蝙蝠结。
可惜所谓百炼钢不敌绕指柔,以他的臂力对付重物绰绰有余,对付这类软柔之物却是无计可施。
只见他顾得了这个顾不上那个,夹起了这个又掉了那个,不一会儿,区区几个蝙蝠结竟把堂堂神探卫大人折腾得满头大汗。
她笑得弯下了腰。
是他变蠢了还是她之前没有发现他的蠢?这是个值得深思的好问题。
她抓过一张纸,草草写下一个字。
“卫公子,这个字你认得么?”她拿起纸笑道。
他抬眼,“是个串字,我怎么会不认得?喂,别光笑,快来帮手啊。”
她笑得更大声,然后拿来针线。只见她双手灵巧地在六十六个蝙蝠结中穿行,不一会儿,六十六个蝙蝠扎结成串。
她将串好的蝙蝠结甩上他的右肩,歪头笑道,“卫公子,还需要我帮手吗?”
不料,他不仅不脸红,反而笑嘻嘻地抓住她,朝自己的左肩努了努嘴。
“当然要,没瞧见偏沉着呢,来,来嘛,压压秤。”他一本正经地鬼扯。
“不要!”她扮了个鬼脸,一眼看穿他的“伎俩”。
“哎哟,只有一边真的好沉,来帮忙啊。”他继续装模作样。
“不要!”她嘻笑着跑开。
“来嘛。”
“不要!”
……
一只小手现于眼前,有些迟疑地晃了晃。
沈月然“啊”了一声,目光聚集,才看见梅采莲有些纳闷地看着她。
“啊,是我做的。”她佯装镇定。
近来他不在时似乎特别爱走神——这个毛病也不好,得改!
梅采莲笑道,“你的手真是巧,之前瞧着你给采玉做的那条直裙就挺漂亮,没想到做起这蝠结来也不遑多让。”
沈月然闻她提及梅采玉,拿起桌几上的针线和材料一边忙活一边问道,“采玉近来在忙什么?年前她常来这里的,年后不怎么来了。”
梅采莲垂了头,半晌,她才道,“其实,我今个儿来找你,也不全是探探你,还有件事情想与你说说。”
沈月然见她面色凝重,双手一滞,心中咯噔,“可是采玉怎么了?”
梅采莲苦笑,“我就是不知她是怎么了才要来问你。你二人在文池就交好,如今来到京城更是时时走动,我没有结识过金兰友人,却常常见着她与你的来往。我想,依着她与你的交情,就算不告诉我这个姐姐也会告诉你吧。”
沈月然心中慨然。
以往因为梅采莲头部的恶瘤,总觉她的性子也一定是孤僻,甚至是不近人情的,如今她的肉瘤切除,再与她来往,觉得她不仅不孤僻,内心还十分地天真、单纯、向往真情。人们都道“相由心生”,看来,“心”也会由“相”生。
“采莲姐,你莫要担心,先说说你都瞧见了什么。”她安抚梅采莲道。
梅采莲沉吟片刻,道,“这事我只对你说,你可千万不能告诉他人。”
见到沈月然点头,她才道,“大概上元灯节过后,采玉就常常不在铺子里。我初时也觉得没什么,因为她从年前起就时常往外跑,爹爹问她做什么,她道开铺做生意不能总等宾客上门,得出去走走、问问才能广开财路。爹爹一听,觉得有理,也就不怎么管她。我当然更不会在意,直到正月二十那一晚,才觉得不太对劲儿。
那晚我不知吃什么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泄,直到子时还在起夜更衣。大约就是子时一刻左右,我瞧见她衣着一新从后门悄悄溜出门外。我心生纳闷,又不敢胡乱猜测,于是仔细留意起厢房动静,谁知,直到卯时她才从后门回来。
你道一个大姑娘家深更半夜地出门是为哪般,我那时想,她一定是梦行!听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