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的关系,其实康允之比李昂更清楚。可他仍旧抱着一线希望,当天就写成了《奏请圣驾南巡疏》,然后加急送往东京汴梁。
至于为什么没选择李昂更加倾向的“西狩”,只能说……不足为外人道。
靖康元年的最后一季,寿春百姓都在惶惶不可终日中度过。就连官学也受到了影响,夫子们授课时总是无精打采,甚至时常撇开课业,跟学生们一起讨论时局。
不得不说,大宋的士人们确实以天下为己任,绝大多数都胸怀报国之志。李昂刚开始也跟他们壮志激昂地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可后来发现,这帮货完全是空谈乱论,闭门造车,连女真人打哪来的都搞不清楚,就一个个嚷嚷着要救亡图存,中兴大宋。
左右学里也不正经上课了,他索性请了长假。哪知回到家,李柏成天也是长吁短叹,忧国忧民,见儿子仍旧努力用功,不欣慰也就罢了,还给你来一句:心真大啊……
万般无奈之下,李昂只能先给自己父亲洗洗脑。一通忽悠,把个李大官人听得热血沸腾,直跟草堂子里乱窜,恨不得立即奔赴东京,君前奏对,作他个救时宰相。
李昂这才道出自己的苦衷,不是我心大,而是不读书、不科考、不作官,你说话就没人听。没个进士招牌顶在脑门上,你纵有满腹经纶,人家只当你是梦呓。
对此,没人能有李柏体会得更深。
他立即收起了所有负面情绪,专心致志地辅导儿子。年底时,又听从李昂建议,到城里租了一所房子,举家迁进去。
这一年的除夕,整个府城里都听不到爆竹声,家家户户甚至连灯笼都不挂,只拿新桃换旧符,便算过了年。
因为,中原传来消息,称女真人的军队已经兵临黄河……
一觉醒来,大宋靖康二年正月初一。
李昂仍穿着旧衣裳,到堂上给父母磕头贺新春。孟氏还怪他,说新年新气象,怎么不穿新衣裳。
李昂方要回答,外头突然响起急促而又粗鲁的砸门声,间杂着汉子的呼喝,一听便不是好事。
安抚父母一句,他下堂过院把门一开,只见外头巷子里站着一个手执大棒的军汉,劈头就吼道:“你这家主姓甚名谁?”
大年初一一早便来寻晦气,李昂自然没有好脸色,盯他一眼,冷声道:“有事?”
军汉不及回答,又过来一个扎革带,穿皮靴,腰里还挎着刀的军官,上下打量着他,忽把眼睛一眯:“你姓李?”
“正是。”
“李昂?”
“不错。”
话音一落,那军官将手一招,大喝道:“拿下!”
一声令下,左右抢出一群士兵蜂拥上前就要拿人,只是门脸太窄,倒全给挤作一团动弹不得。
李昂蹭蹭退了两步,望着面前无数双晃动的爪子,一时竟也有些失神。大年初一上门拿人,还动用军队?我他娘的犯什么事了?
匆忙赶出来的李柏夫妇一见这阵势也唬得面无人色,问李昂时也不答,正当六神无主之际,外头传来一个焦急的呼喊:“休得无礼!弄错了!弄错了!”
那军官喝退士卒,对身边一个穿着厚厚袍子,罩得半边脸都看不见的老者道:“怎地弄错了?”
老头急得直跳脚:“谁叫你拿人?是叫你问门!你知道他是谁就敢动手?这是知府相公的……高足!官学的生员!”
说罢,把瞠目结舌的军官晾在一边,急忙上前冲李昂作揖,没口子地致歉,称都是这伙赤佬莽撞,惊了小官人还请恕罪云云。
李昂多次出入知府官邸,认得他是康允之内宅的管事,也心知不是军汉莽撞,而是他没说清楚。不过也不说破,问道:“老人家找我有事?”
那管事却叫起苦来:“小官人可叫老汉好一通找!相公之前就要见你,使人去学里一问,却说告了长假。到乡里去接,又说搬进城里,具体哪里也不清楚,只说了个大概方位。这不,今早相公急着要见,没奈何,只得遣些军汉来问门,却不想……”
李昂听到这里,便回身“请示”了父母,得到许可后,抬步出门。
“小官人对不住,都是我这耳朵不灵光没听清,得罪了。”那军官抱着拳,赔着笑。面对知府高足,官学生员,他还真心怕对方记恨。
李昂哪会跟他置气?点点头,示意无妨。
与那管事一道直投知府衙门去,一路上,只见街市空旷,罕见行人,半点新春的气息也没有,倒跟末日一般。
来到府衙内宅,却不在黄堂相见,而是被直接领到后头康允之的书房里。
算起来也就不到一个月没见,可康知府却好似老了十岁一般,那两边鬓角竟已霜白!一见他进来,便拍着案面骂道:“你这泼才!告假搬家怎不通禀我一声?嗯?”
李昂深施一礼,沉声道:“是草民疏忽,知府相公息怒。”
康允之一怔,听他改了自称,稍一思索立时会意,冷笑道:“怎地?还有气?你的学业考试我亲自过问,莫非是我吃撑了?以我堂堂一府之尊,难道还作不得你老师?骂不得你一句?”
闻听此言,李昂心头一跳。
虽说穿越过来已有半年,平时也非常“入戏”,但说到底,潜意识里仍旧把自己当成千年以后的“未来人”,因此对方一骂他便不爽了,你当官的了不起?
现在康允之这么一说,他才省悟过来,忙告罪道:“学生心急如焚,一时无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