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越洋电话。
中国苏州——美国纽约。
2004年的除夕夜,陈屹年听着前妻宋菱在听筒另一边大哭,他也完全没有给对方留一丝一毫的情面。
一个搞药研的教授,他不单单是在斥责她,他是在骂她。
——他说,“宋菱,囡囡2岁的时候,我打电话给你,让你来陪陪孩子,孩子呼吸道感染,高烧重度流感,我送她去医院的时候,她烧到昏迷不醒,还是一心惦记着我骗她,等病好了,就能见到妈妈了。可你呢?你当时是怎么说的,你说病了看医生就行了,你要忙着开会。
她2岁的时候,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的,任凭我怎么求你,你都不肯回来,现在想见她了,晚了!”
——“陈屹年,我年轻气盛,办下的错事,我知道自己错了,可囡囡是我女儿,是我怀胎生下的女儿,你凭什么,现在不让我见她?”
——“好,那我现在告诉你凭什么你不能见她。
她将近1岁的时候,我用婴幼儿奶粉喂她喝奶粉,囡囡先会叫的是妈妈,她把我当她的妈妈,那孩子叫我妈妈,那种感受宋菱你懂吗?
她3周岁的时候,又叫我爸爸,又叫我妈妈,在家一直都是这样。
后来送她到幼儿园,所有孩子都玩儿地那么欢乐,唯独她一个人在哭。
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别的小朋友,爸爸和妈妈都有两个人。而囡囡,只有一个,如果爸爸不要我,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年她才3岁啊,宋菱,你让一个3岁的小孩子从小就明白自己被抛弃过,那种伤痕碎裂在心里。
不论她长大成长的如何,那些伤口是要背负一辈子,永远无法磨灭的。”
.........
听筒的另一边,宋菱已经没了哭声,她不停的抽噎,狼狈地蹲在地上,于纽约的律师所外,不断被路过人的行注目礼,也让她无暇顾及。
这一刻,她是无言的,更是没有脸面的,所以她不说话,任凭对方说。
陈屹年一向待人和善,温文尔雅的人,却在斥骂她。
——“宋菱,就那么不管不顾孩子这么多年,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么?”
陈屹年斥骂对方,听到听筒里前妻呜咽的哭声,他也在哭。
这个除夕夜,他不哭自己将死,也不哭前妻的狠心,他哭他女儿,哭囡囡摊上他和宋菱这样的一对父母。
生母不管不顾,父亲身子骨不争气。
简直作孽!
她才18岁,18岁失了母亲照顾,再失去父亲,实在太早。
春节,2004年,凌晨4:00。
陈家外烟火绚烂,爆竹声声,哪里不是灯火通明,合家欢乐,家家户户团圆,人家都在笑。
而,陈家,陈屹年在哭。
越洋电话的另一端,宋菱在哭。
原本的夫妻,现在的陌路人,哭天抢地,眼泪都掉的那么凶。
因为,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论过去犯过多大的错,结过多大的愁,事已至此,时光荏苒,岁月不饶人,根本无从挽回。
最后,听着对方的哭声,陈屹年越听越烦,索性将手机合上,随手丢在了一边。
将死之人,他以为什么都能看得开的,他以为他已经不恨她,可当这个电话拨通,想到嘉渔,他多年前隐藏心底的伤口,还是会痛的让他根本下不去口。
宋菱,他还是不能允许她见他们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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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伦敦。
同样的除夕夜,国外鞭炮没有国内那么肆虐,原本在沙发上陪着宁文静看节目的嘉渔睡着了。
慕郗城收拾好了房间过来,看到已经有意将电视的音量调小的母亲,问了句,“休息吧,明天早起。”
此时,伦敦时间是凌晨1点。
宁文静低头,盯着儿子整晚都是斥着的脚,说了句,“明天去买双拖鞋回来,不然总归是冬天,这样不好,怎么跟赤脚大仙似的。”
这语气里,有几分戏谑,玩笑一样,却很真实。
宁文静很少开玩笑似的说这些话,慕郗城听了,也笑笑说,“我知道,这您就不用.操.心了。”
看他母亲,脸上一直都带着的笑意。
慕郗城问了句,“宁小姐,今天您很开心。”
宁文静的笑容更明媚了,40多岁的女人,即便眼角周围已经生出了浅淡的鱼尾纹,但是一点都不曾遮掩她的美好。
“开心,你们来我从没有比今天高兴的。”
听他母亲这么说,慕郗城道,“妈,这么多年您住在这里,我都很少来看看你,是我的问题。”
宁文静听到儿子的话,愕然了一下,当即说道,“儿子,这绝对不怪你。”
满心都是愧疚和亏欠,她说,“是我,是我一直在国外,参与你的成长很少。”
儿子这么说,她真是既欣慰,又感觉难过。
欣慰她儿子的懂事,但也难过自己失去的那些陪伴他的时光。
这么多年,如若不是有郗城支撑着她,她怕很难有努力经营时光的勇气、
好在,日子不管好坏,都这么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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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上睡着的人翻了个身,两个人的注意力都转回到了沙发上的女孩儿身上。
宁文静叮嘱慕郗城,“将囡囡抱到我卧室去。”
慕郗城俯下身,倒是将嘉渔抱了起来,不过他应答的是,“她还是和我睡比较好。”
宁文静笑了笑,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