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的指针滴答滴答地走向第六日的凌晨,在那段互爆之后不久,凯思琳就如以往一般离开了房间。
现在值守在门外的是幻之森的其余法师,一般情况下,没有夏洛特或是幻之森高层的要求,他们是不会进来打扰夏洛特的睡眠。
但事实上夏洛特无心睡眠。
死亡重置点即将临近,然而艾文那边却一直没有传递任何信息。这或许是因为斐雯丽的死亡时间被延后,也或许是成功解决问题的艾文出于谨慎而在观望,但更大的可能,却是艾文已经失败。
失败的可能性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增大,到了这个时候,夏洛特反而不再忐忑。
“呵,毕竟从以往的经验来看,也没有这种一次就能成功的好事就是了。”夏洛特将手中的怀表放下,恬静地阖上了双眼。
黑暗中,艾儿的小手摸索着握住了他的手,艾儿的手一如她那白玉石雕绘的封皮,带着丝丝凉意。
“艾儿,你知道吗?今天凯思琳的话真是让我感触良多,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那样不留情面的话。或许姐姐她是了解的,但她却从未抨击过我。”夏洛特用平静的语气陈述,他靠在靠椅上,仿佛在遐思着什么,“我的思路错误了啊,我曾经想依靠构想中的三大体系高举根源、反抗陆斯恩的意识,但这样的想法却未免落在了下层。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艾儿犹豫了一阵,终于点了点头。
夏洛特仿佛感知到了她的动作,继续说道,“果然,我想从古至今能够成就根源的王者们,想必没有任何一个举起王座的原因是想要摆脱、或是击败某人的阴影,即便是战斗狂杰拉尔德,他也并非是因伊格尔才成就王座的吧?有限的几次相遇,我能感受到他是发自真心地喜好战斗、享受战斗,他天生就是为战斗与破坏而生的存在。”
艾儿不答,她只静静地听。
她对于根源王者的心情与意图并不理解,即便她是陆斯恩制造的根源之证,但自苏醒以来也不过短短十二年而已。她只是隐隐觉得,夏洛特想要摆脱陆斯恩阴影的心愿,并不足以支撑他高举根源王座。
“于是我扪心自问,我的内心究竟在渴求些什么呢?抛开陆斯恩的阴影、抛开克莱德曼家族的身份、抛开亲情、抛开友情、抛开爱情、抛开世上所有的纷纷扰扰……那个无名无姓的灵魂究竟在隐隐渴求些什么呢?”
夏洛特睁开双眼,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仿佛被某人擦拭了尘埃,露出前所未有的澄澈之光。
“我很好奇!”他突然用强劲有力的语调说道,“我很好奇时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按道理,它只是一个人为塑造的相对坐标系,它只是一个定义,那么陆斯恩是怎样扭曲这个定义的呢?”
“我很好奇!我很好奇多元宇宙的概念!星球构成星系,无数的星系构成宇宙,宇宙之外还有宇宙,无数个宇宙构成多元宇宙的这无边无岸的庞大体系。即便强如王者、神明,也无法弄清究竟有多少个宇宙。那么在这个多元宇宙中,是否存在有一个水蓝色的星球呢?如果没有,那多元宇宙之外,是否还存在另一个多元宇宙呢?”
这样的话大概让艾儿一头雾水,但此时的夏洛特却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回答,他只是抛开一切,在死亡临近之前拷问自己的心灵。
而得出的答案是……
“我很好奇!我很好奇所有未知的一切,根源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有意识?还是无意识?根源之海在哪里?真的像是海洋一般广垠无限吗?真理究竟是什么?如果所有人坚信一个歪理,那么是否能将其扭曲为真理?”
他捏着艾儿的手在逐渐用力,用力到青筋暴露的地步。艾儿虽不会受伤、不会死亡,但却能像真正的人类一般感到疼痛,但她却忍着没有出声,因为她看到怀表上的指针已经走向了终末。
“星空冥想法、记忆处理术、解析术,这三大体系不应该被用来对抗陆斯恩!”夏洛特唇角哆嗦,说话也断断续续。
他的眼角、唇角、鼻子、双耳中都渗出鲜血,他痛得用力地捏紧艾儿的小手,但却咳着血,用虚弱得甚至听不见的声音发出呐喊,“它们也不是高举根源王座的力量之泉!它们是我用来解析万物的宝藏,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用它们解读世上所有未知的奥秘!这才是我,不是夏洛特、也不是陆斯恩、不是任何人!而是我心底的愿望——”
指关节发白,然后猛地松弛。
夏洛特瘫倒在靠椅上,生命的最后,他咳着血不断呢喃,“……仍会不安、仍会彷徨、仍会猜惧,但我的内心,果然还是想要穷究万物的本质……”
时空的力量在腐蚀脏器,它们不可视、不可见,仿佛一道冲击波般将拦路之物绞成粉末。夏洛特的脏器化为琐屑的肉块,七窍中渗出鲜血,胸腔不再起伏。
那无疑是极其痛苦的过程,艾儿低着头,握紧夏洛特的手,但怎么也无法感受到他那切身的痛苦。
“……但无论如何,你总会接过我手中的接力棒的……我信赖你,就好比如信赖我自己……”
陆斯恩的脸再次浮现在深沉的黑暗之中,即便夏洛特如何拷问内心,他仍然如同幽灵般挥之不去。
只不过这一次夏洛特并未惊骇,而是冷漠地看着他对自己呢喃。
“……也许吧,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很快,很快我就会在姐姐的帮助下切割出属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