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特觉得胸口就像堵了一口巨石,压在心底不吐不快却又怎么都吐不出来。
他很想不管不顾,用冰霜与红莲地狱将这些人彻底毁灭,但他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这个曾几何时无法无天、觉得一切都尽在掌握的贵族法师像是被抽去精气神般,整个人都陷入了萎靡的状态。
夏洛特迎着薇薇安诧异与难过的眼神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此刻能做的就是离开。这让骄傲的法师十分难过,因为随着年龄渐长、眼界扩宽、能力成长,他才悲哀地发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便越来越多。
不!这样说并不准确。准确地说,是随着阅历与能力的增加,他才逐渐了解到自己的渺小。
他——什么都做不到!
营地中的气氛十分沉闷,除了那对抱头痛哭的中年夫妻,就只有夏末的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夏洛特张了张嘴,用干涩到像是金属片互相刮擦的难听声音说道,“我们走。”
那些易子相食的可悲可恨者明显松了口气,当夏洛特迈着沉重脚步头也不回地走出营地时,却听到犹自不信的薇薇安既愤且悲的怒吼。
“你们凭什么这么做!他是你的孩子!他是会哭会笑的鲜活生命——”
这是谈吐文雅、生性胆小的女孩第一次怒吼。夏洛特顿住脚步,听到薇薇安那伤心愤怒至极的诅咒。
“你们这群食人的恶魔!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将被你们所信奉的神袛厌弃,死后必不可被接纳入神国,必将永堕深渊地狱,转生为最低劣的深渊蠕虫——”
哪怕这种诅咒仅仅是发泄,不带有任何神秘的力量,但对于生活在斯泰厄世界绝大多数生命而言,这也算得上最恐怖、恶毒的诅咒。
无法进入自己所信奉神袛的神国,就意味着灵魂要么在无信者之墙备受煎熬、最后坠入根源之涡化为最基本的能量粒子,等待下一次的组合轮回。
要么就像薇薇安的诅咒般,被深渊力量拉扯入深渊,成为不知思考为何物的深渊蠕虫。
这对于一般人类而言,这诅咒实在太过于恐怖。
营帐中,有个男人恐惧得全身发抖,理智彻底崩溃的他冲向毫不设防的薇薇安,却在接近薇薇安的一瞬被一发爆裂魔弹炸成大小不一的肉块。
那是艾儿出手了,并非人类的她对于杀人毫无心理负担。血腥的杀戮与神秘的法术让那群易子相食的可怜人彻底崩溃。
领头者带着那群饥民跪在地上,哆哆嗦嗦涕泪横流。
“法师!伟大的法师!请您收回诅咒吧!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村庄里有恶魔,贵族们根本就不管,如果可以,谁又愿意做出这种事啊!”
哀嚎与乞求声汇成一片,嘈杂的哭泣声惊起林间飞鸟无数。‘啊啊’鸣叫的飞鸟越过渐黑的天空,惨然的气氛无限萧索。
“要不要我帮你,让他们一次性全下地狱!”艾儿打算给薇薇安出气,虽然与洛丽塔的性格更加合得来,但并不意味着艾儿不喜欢薇薇安。
“不要!!!”
薇薇安与洛丽塔试图阻止,但那当然毫无意义,严格说来,艾儿也算得上她们的半个老师。
还是夏洛特劝阻了艾儿,他拍了拍薇薇安与洛丽塔的肩膀,儿时生活经历的不同,让洛丽塔能稍显冷静地对待这一切。
“我们走。”夏洛特迈开步子,他觉得自己这个当老师的实在糟糕透顶。想要安慰两个弟子,却发现连他自己都在愤怒迷茫。
身后哀求他们收回诅咒的声音仍在继续,看到艾儿施法的饥民误认为薇薇安真给他们下了恶毒的诅咒。夏洛特不打算解释,他觉得让这群饥民余生活在恐惧中也算不错,哪怕他们确实可怜,但也必须为自己的恶行赎罪。
“我会解决那群恶魔。”
在离开这片营地前,法师终究给饥民留下了一条活路。
“他们才是恶魔!”
星夜走在赶往恶魔聚集点的路上,薇薇安犹自怒恨难平地低吼道。
这还是夏洛特第一次见到薇薇安如此愤怒,印象中的她说话总是细声细气、慢条斯理。
夏洛特能够理解她的愤慨。
哪怕为了研究记忆与灵魂的联系,他与好兄弟克莱尔也曾进行过数次活体实验,但所用的对象也均是万恶不赦的死刑犯。
但夏洛特并不认同薇薇安的观点,他并不觉得那群饥民是‘真正的恶魔’,但‘真正的恶魔’究竟是什么呢?
是让这群饥民朝不保夕的深渊恶魔?还是霍森特的侵略者?或是高高在上的贵族?还是那牢不可破的阶级制度?或是直观体现的个体力量?亦或者是冥冥中的某种命运与力量?
此时的夏洛特无法回答。
他只知道薇薇安的观点并不正确,但究竟怎么个不正确法,他也说不清楚。
无法解释就不能反驳,夏洛特能做的只能像她们还小的时候那样,默不作声地抚摸着弟子们的秀发,给她们带来微不足道的安慰。
此时的冰风堡法师们并不清楚,他们之所以会高高在上地以道德、正义、律法来抨击饥民、制裁生命,是因为他们是雄狮,会本能地掠食群羊,却还傲慢地要求群羊认同雄狮的观念。
他们是肉食者,那是来自肉食者并无自觉的傲慢与漠视。
因为狮子与群羊,从来都不是同类。
“到了。”
再一次释放侦测邪恶的法术,夏洛特站在无人的村庄,确定了恶魔的方位。
被遗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