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的感觉如此强烈,让元春头脑越来越昏沉,她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当意识再度恢复时,她发现自己飘浮在了半空中,周围是一片浓稠的黑暗。在她身前不远处,仿佛隔着层层黑纱与水波的地方,有一个年轻女子的身体悬在一条白绫上,双目圆睁,却了无生气。
那是她自己!
元春想哭,却无泪可流。心中那块原本空荡荡的地方,此时却仿佛被无尽的怨气填满,凝结成块。
并不见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来锁拿自己,但无尽虚空中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在强烈地召唤她。她心中隐约有一种感觉,只要去了那个召唤她的地方,就可以重新得到失去的一切。
想去那个地方的心愿,不知从何而生,却是那样强烈。
但元春并不想立刻就去,她还想见见自己的亲人,见他们最后一面。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我现在已经变成鬼了,那重重宫墙,已经再也不能阻拦我了吧?!
凭着一个鬼魂与生俱来的本能,她进入了王夫人的梦境。有一阵没有见到王夫人了,元春觉得:母亲又苍老了很多,鬓角已经有了几缕白发。母女俩梦中重逢,悲喜交集。
告别王夫人,她又进入了贾政的梦境。贾政还是老样子,见了元春先行国礼,再来一段好生侍奉圣驾之类的进谏。
元春意兴阑珊,无力地说:“皇上已手握贾家诸多罪状,父亲与舅舅保荐贾雨村就是其中一罪……”她把皇帝在她面前数落过的罪状向贾政大体复述了一遍,“皇上为此暴怒异常,父亲若能补救就尽量补救,若能抽身,就尽早退步抽身吧!”
说完之后,元春转身飘走,借着那强烈的召唤之力,向无尽虚空而去。
“恭迎善元仙子历劫归来!”警幻仙子站在太虚幻境的遣香池边,迎接元春。当元春从遣香池中浮起时,警幻仙子手中的托盘上,飞起一道金光,飞入了元春的眉心。
元春有片刻的恍惚,被封印的法力迅速回复,成为元春之前的记忆重新在她脑海中逐一浮现。
她又变回了善元仙子。
但是,元春的记忆却仍然停留在她的脑海中。入宫时的惶恐、做妃子时的战战兢兢、失去孩子时的痛彻心肺、被赐死时的心如死灰……这种种情绪,都无比清晰地留在了她的脑海中,让她有一种难言的、挥之不去的苦涩、憋闷和悲愤。
下世历劫而已!修仙之人,大多会下世历劫!历劫归来,本应道心明澈,无悲无喜,为何她现在仍然被这些情绪深深地影响?
师尊曾经说过:她过于重情,若遇情障,会有道行后退的危险。这一次下世历劫,难道已成为了她的情障?
辞别了警幻仙子,善元仙子返回了师门。师尊外出云游,她也就回到了自己洞府。
心绪纷乱,难以打坐练功。
迟疑数日,她终于叹息一声,放弃了挣扎,手一挥,一面水镜在她面前浮现。她捏了个法诀,打入水镜之中。做元春时她不知道的许多事,逐一在水镜中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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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镜中,延嘉皇帝暴怒地将一堆奏折从御案上扫落下来:“好一个王子腾!出征前他不是信心满满吗?为何朕的大军会如此不堪一击?为何他会输得这么难看?!他这是辜负圣恩!辜负圣恩!”
他暴躁地在殿中来回踱步,几乎把鞋底磨出烟来:“还有那个贾化!欺上瞒下,结党营私,贪赃枉法,其罪罄竹难书!这么个东西,王子腾和贾政为何一再保荐?!”
…………
画面一转,一身华贵明艳的吴贵妃,将一匣子贵重的珠宝推给了临驿长公主:“区区谢礼,不成敬意!想借长公主之口,向皇上传几句话而已!”
临驿长公主拈起匣子里一枚羊脂白玉的发簪,看那润泽无瑕的质感:“贵妃有话,为何不亲口向皇上说?”
吴贵妃嫣然一笑:“我与贾氏素有嫌隙,我去告状,免不了有报复的嫌疑,就算没有半句虚言,皇上也未必会信。可若是由长公主这个局外人去说,自然更可信些!”
临驿长公主心领神会:“而如今,正是告状的好时机!”
…………
画面再一转,临驿长公主正对延嘉皇帝说:“那个叫宝珠的丫头,原是在秦氏身边侍候的,听她说得言之凿凿,臣妹便遣人去查了查。哪知宁国府中,对于主子扒灰之事,竟是无人不知……一想到那个□□居然也敢用亲王规制的樯木棺材,臣妹就觉得……”
随着临驿长公主的述说,延嘉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说完了,临驿长公主又说:“论理,臣妹不该跟皇上说这些。只是臣妹一想到贾家这些污糟事儿,就觉得堵心……他们到底仗着谁的势啊?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皇上若不信,尽管派人去查,看臣妹是否有半句虚言!”
…………
延嘉皇帝看着戴权呈上来的密报,气得脸上青筋暴露,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有好几次,他都想把手中的密报扔了、烧了,可他还是忍耐着看完了。
看完之后,他面沉如水:“起驾!去凤藻宫!”
…………
懿和宫中,皇后对贴身宫女兰绯说:“趁着皇上如今不待见贾妃,你让人在安胎药里做点手脚,落了她的胎。”
兰绯略有些迟疑:“娘娘,瞧着如今这情势,贾妃怕是难以翻身了。咱们又何必再多事?”
皇后摇了摇头:“你不懂。本宫打算为贾妃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