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毅笃志向学,不畏苦累,张忘也有心成全他。
可是口述容易,抄书却困难。
这年头还是用毛笔书写,跪坐在长案前,悬腕而书,那速度慢得令人发指。
张忘在口述的过程中,不小心睡过去七八回。
淳于毅感觉这不是个办法,收拾起笔墨,转身走了,暂时放了张忘一马。
张忘以为淳于毅知难而退,心中对他还有些鄙夷。
说得冠冕堂皇,这点小辛苦就忍受不了啦?
第二天,十五个读书人携带笔墨纸砚,在淳于毅的带领下一起来到了他的书房时,张忘顿时就傻眼了。
原来淳于毅不是知难而退,而是找后援团去了。
《本草纲目》分十六部,十六个人摆足了架势,一人只写一部。
而张忘,则需要一部说一句,依次轮流,让十六人下笔不停。
如此一来,抄书的进度加快了十六倍,张忘再想在抄书的间隙睡觉,就完全不可能了。
只坚持了半天,张忘就累得口干舌燥,生无可恋。
吃饭的间隙,张忘问淳于毅:“你哪来的钱,请了这么多读书人来?我记得没有给你发过月钱。”
淳于毅呵呵笑道:“家奴们夜里巡逻的时候,有偷偷睡觉的,有偷偷喝酒的,我往常都知道,但是故意纵容。昨日我突击检查,抓了个三个喝酒的,两个睡觉的,罚款五千文,用来付那些读书人的日钱绰绰有余。”
张忘闻言不由得对淳于毅刮目相看,看起来敦厚纯良,其实腹黑无比,这可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啊。
淳于毅见张忘的眼神不善,尴尬地笑笑:“你让我当三管家,又不给我发月钱,我只好自己想法子赚点钱花。对了,冰窖已经造好了,当天卖不掉的冰,都可以储存起来。”
张忘诧异道:“冰怎么会卖不掉?这大热天的,谁家不乐意买点冰避暑。”
“一桶冰一吊钱,太贵了,只有达官贵人才买得起,可是贵人们需要花钱的地方多,也不可能每日都花巨资买冰啊。”
“真是一群蠢才,就没有一个会做生意的吗?”
张忘叹息着摇摇头:“搞零售一天撑死了能卖多少?为何不批发?洛阳城的酒楼茶铺,没有一百家,也有八十,为什么不送货上门呢?”
“送了啊。”
淳于毅有些委屈:“那些掌柜的都嫌咱们的冰卖得贵,不肯买。”
“不肯买,那就想办法让他们买咯,你们没脑子啊?”
张忘冷哼一声:“酒楼不买,就在酒楼旁卖冰镇过的酒,和酒楼里一个价。茶铺不买,就在茶铺旁卖冰镇过的茶,和茶铺里一个价,如此坚持三五天,你看看他们买还是不买。”
淳于毅瞠目结舌:“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那些酒楼茶铺,都是有背景的。我们未必惹得起。”
“只惹惹得起的人,那叫欺软怕硬。我张忘一身的风骨,何惧强权?”
张忘不屑一顾道:“再说了,酒楼一天的流水十几万钱,买我十几桶冰,不过千余文,值当的翻脸吗?那些掌柜要是连这点小事都要上报给主人,主人会怎么看他?肯定会想,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我要你何用?”
淳于毅见张忘分析得头头是道,猜透了那些掌柜的心思,不由得对他的无耻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有些不妥,问道:“如果我们在酒楼茶铺边上卖冰镇过的酒水茶水,那些酒楼茶铺的掌柜派人来驱赶打人怎么办?”
“老子手底下都是山贼啊,会怕他们出来打架?”
张忘哈哈大笑:“他们不出来打架,我还要引着他们出来打呢。不打架,哪来的血性?精兵不是练出来的,都是打出来的,懂不懂?”
淳于毅瞪眼望着张忘,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问道:“先生练兵做什么?难到你真是太平教弟子,有心掀翻这大汉朝廷?”
“太平教请我去做教主,我都不去,更何况是去教主手下做个小头目。那些人,是注定成不了事的。”
张忘长叹一声,一脸惋惜地走出了门去,转眼就不见了。
淳于毅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跑出去大喊:“先生别走!下午还要继续抄书呢。十五个读书人,一天要收我一千二百千文钱,先生你可不能偷懒啊。”
张忘金蝉脱壳跑了出去,正遇到玉鼎观的明虚道人运了一车石膏过来。
见到张忘,明虚连忙稽首:“居士供奉给道观的三千斤粟米,道观已经收满,贫道也给居士运来了一车硝石,两车石膏。居士若是没有其他吩咐,贫道就回道观去了。”
“别急着走啊。”
张忘上前拽住明虚的袖子,一脸诚恳地说道:“我家中奴仆数百,偏偏没有一个识文断字的,颇让我颜面无光。道长气质儒雅,一看就是读过书的人,有没有兴趣来我宅中兼职做个教书先生,我打算教家仆们的儿女读书。”
明虚道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士要教奴仆的子女读书?”
张忘装傻道:“是啊,有问题吗?”
家眷是用来拖累奴仆的,高薪是用来收买奴仆的,但是真正要得奴仆的心,还是要给他们一个希望。这个希望,就是读书明理,给他们的儿孙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没有一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孙出人头地。自己许给他们一个光明的未来,让他们看到儿孙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不愁他们不死心塌地为自己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