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在这种场合“仗义执言”,不是愣头青就是有背景,偏偏杨光气质不同常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前者,这才让打人的官吏没有当场发作。毕竟明朝对于读书人相当的优待,若是真能科举高中,以后有个一官半职说不定还有可能是打人官吏的上司,没必要因为一时口舌之争埋下祸根。
杨光没有理睬说话的官吏,他看了看官吏身后的关卡以及数百名严阵以待的兵丁,微微摇了摇头。这里是青州府前往南直隶的必经之路,显然灾民准备逃到淮扬、金陵这些富裕地区求生,而当地官府出于某些原因却设卡阻拦不准他们出境。
杨光不说话,那个打人的官吏却并没有罢休,开始旁敲侧击打听杨光的来历:“这到处都是灾民,您还是赶快回家吧。不知道府上是哪里?我这也好派遣些人手护送您。”
杨光面带微笑的看着打人官吏,后者突然觉得杨光应该是某位身居高位的大人物微服私访,于是神态语气显得更加恭敬,简直就跟家养的奴仆一样。
施放“魅惑人类”控制了打人官吏之后,杨光从他口中得知,下令封锁道路的是青州府知府,不过他也是执行山东布政使的命令。
白莲教搞出来的“扬州之乱”影响深远,以至于很多人直接把山东灾民当成潜在的白莲教余孽来看待,据说南直隶那边已经有人私下写信给山东布政使,若是灾民到了金陵惹出麻烦引得天子震怒,定叫山东布政使吃不了兜着走。
在这种情况下,才有刚才打人官吏脱口而出的那番不把灾民当人的话,那同样也是山东布政司里某位官吏的原话,在这些官老爷看来,灾民死在家里真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杨光没有让打人官吏打开关卡放灾民离开,这种小吏哪有权力否决山东布政司的命令?就算他真的按照杨光吩咐违背上司的命令,也要关卡那边带领着几百兵丁的武将肯听才行。
“大人,求您给大家一条活路吧!”被打的年轻灾民见官吏对杨光如此恭敬,也以为杨光是一个微服私访的大官,突然跪在杨光面前不停的磕头哀求。
杨光伸手将灾民搀扶起来,冲着打人官吏问道:“此去南直隶,还有几道关卡?”
“大人,知府大人的命令是村村设关,路路设卡,但有一名灾民踏上南直隶的土地,未能阻拦办事不力者就地免职!”打人官吏如实的回答说道。
听到这番话,年轻灾民的脸上露出了绝望的表情。杨光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说道:“想活命的话,去信阳镇吧!”他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却传出去很远,让周围几十米内的灾民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信阳?”年轻灾民眼中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作为本地人当然知道信阳镇的情况,那里距离此地并不是很远,也就几十里而已,不过作为山东最大的私盐集散中心,信阳镇要盐的话或许多如牛毛,可哪来的食物呢?
杨光深深的凝视了打人官吏一眼,背着手朝着北方信阳镇的方向走去,那个打人官吏被杨光看到之后,知觉一股邪气侵入身体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打人官吏有些奇怪这种变化,可突如其来的饥饿感让他没办法再去思考,于是溜到后面拿起准备好的干粮拼命的往嘴里塞。
年轻的灾民之所以主动上前哀求,主要是上有老下有小已经饿得挨不住了,眼见往南去全无生路可言,又见杨光气质不同常人,反正死马当活马治,于是把牙一咬回到人群里找到父母和妻儿,紧紧跟在杨光的身后一步一步的往前硬挨。
不少听到杨光那番话的灾民,抱着同样的心思也拖家带子的紧随其后,反正这道关卡根本过不去,与之在此地饿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真不如搏一搏看看有没有生路。
不过更多的灾民却依然待在原地没有动,在他们看来杨光这种不知道根底的外乡人怎么信得过,还得是官府老爷说话算数,大家在这里等一等说不定大老爷心软放行就可以一路往南,到淮扬、金陵那边怎么也能找到食物果腹。
赵武用怜悯的目光看了看那些还停留在原地的数千灾民,却什么都没有说。他当年也是这样从山东一路逃到扬州的,很清楚灾民所过之处连草根和树皮都不会留下,那还是在各地官府允许灾民通行的情况下。
现在官府设置关卡不准灾民出境,这里的灾民越聚越多,哪来那么多食物果腹?走不能走,吃没有吃,不是在这里活活饿死,就是与兵丁发生冲突被当成乱民打死。灾民的人数虽多却没有统一号令,也缺乏武器和训练,对上还算精锐的兵丁基本上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赵武跟着先生识字的时候,曾经听过一个“智子疑邻”的故事,这些留下的灾民对官府还抱有幻想,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官员良知上面,这个时候他就算肯去劝说也会被认为是别有用心,说不定被一大群人围住活活打死都有可能。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赵武嘴里小声重复了一遍这句杨光随口说过的话,发觉用它来形容这些灾民简直再贴切不过了。
聚集的灾民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了视线之外,只有大约三、四百名灾民陆陆续续跟在身后。又往前走了几里路,赵武看到路边一棵大树上挂着五彩的绸缎,知道到了接应点,于是把手指放进嘴里吹响了口哨。
几名家丁打扮的男子从路边大树后现身出来,倒把一直跟着杨光的灾民吓了一跳,还以为遇上了劫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