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丫鬟递上桂圆红枣银耳汤,夫人缓缓地呷了一口,才望向局促不安的红梅,声音依旧柔和,仿若问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叫你带个奶妈,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红梅慌忙跪下,禀报道:“奴婢知道小姐刚生出来,肚子肯定饿,确实带了奶妈一刻不停的往回赶,可走到留芳亭时……”
红梅本是急急地在说,这忽儿陡地停住了话头,小谖觉得万分的奇怪,连奶都忘了吃,好奇地盯着她。
夫人似看出她有难言之隐,微不可察地轻叹了口气,道:“你起来吧,以后便是天大的事也别误了小姐吃奶。”
红梅耸紧的肩头一松,答了个“是”字,正欲从地上爬起来,却听老夫人冷冷道:“慢着,”吓得腿一软,又跪在了地上。
老夫人目光如炬直视着她:“为什么话只讲一半?”
红梅战战兢兢趴在地上不敢出声。
老夫人冷笑着对翠玉道:“去将你周大娘叫来,就说我有话要问她,现如今主子问话奴才们都敢装聋作哑不回答,是不是全是她调唆的?如今先治服了我这个老不死的,再治服别的主子,之后就占山为王!”
夫人一听,也顾不上刚生产,从床上滚落,磕头道:“求老夫人息怒,是媳妇教导无方,才致下人如此顶撞老夫人。”
有丫鬟上前将她依旧扶上床安置好。
老夫人叹道:“做主子仁慈固然是好的,但没个分寸就是懦弱。”
翠玉上前给了红梅一脚:“赶紧说吧,难道非等着周大娘来扒你的皮!”
红梅这才强忍着泪水哽噎道:“奴婢带着奶妈才走到留芳亭时,恰好碰到大老爷正往这里赶,见了奴婢,问夫人生了没,奴婢赶紧回答生了,是个千金小姐,大老爷听了很是喜欢,两人正一问一答向夫人的院子走去,偏燕姨娘的丫头蝶舞一头闯来,拉住大老爷的袖袍说姨娘刚诞下位公子,好像不行了,求他去看看。
奴婢见她这样,便和大老爷告了辞,自己带着奶妈过来。
蝶舞却说,她们还未请奶妈,不如先让奶妈去燕姨娘那儿,万一公子救活过来,肯定是要吃奶的。
奴婢自然不肯,可大老爷发了话,说夫人这边的小姐还算是平安,即便一时半会儿没人奶吃也无妨,可以蒸了牛乳对付,但燕姨娘那边的小公子却是刻不容缓,硬带了奶娘去,奴婢无法,只得跟了去……”红梅缓了缓,怯怯抬起头来,继续说道:“奴婢刚才不敢将实情合盘托出,是因为夫人平日里教导,家和万事兴,不要为鸡毛蒜皮的事争执不休,让大老爷下朝回来也得不了个安静自在。奴婢怕说出来免不了一场是非口角,所以……”她殷切地看着老夫人:“就是借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怠慢了老夫人!”
老夫人半晌无语,神色倒是渐渐的缓和,带着些许无能为力的无可奈何,点点头:“好丫头,你起来吧,是我气湖涂了,我媳妇调教出来的丫环自是好的。——你一直待在那贱人那边儿,小公子后来平安了没有?”
一屋子里的人都屏息敛气地看着红梅,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夫人蹙眉惋惜叹道:“可惜了的。”再不肯喝一口桂圆红枣银耳汤。
老夫人声音暗沉得如海面飓风将起:“有什么可惜的,一个狐媚子生出来的会有好货?何况咱们方家不缺他那个公子哥!”
偌大的屋子,人也不少,却静可闻落针之声。
老太太站了起来,道:“我也来了有会子了,媳妇这时恐在心里骂我这个老货不会看眼色,明知产后的妇人易疲劳困乏,还在这里赖着不走,别骂别骂,我这就走。”
一席话说得满屋子的人哄堂大笑,先前的压抑烟消云散。
夫人笑着辩道:“老夫人说这话是叫媳妇无处容身么,媳妇恨不能像翠玉姐姐一样做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好好服侍,又怕嫌我粗手笨脚,入不了您的眼。”
老夫人笑道:“不过玩笑罢了,哪至于急得脸面通红!”
一众仆妇齐笑道:“谁不知夫人最孝顺,连大老爷也不如呢!”
几个仆妇赶在老夫人出门前将门推开,赫然看见大老爷正准备扣门,见状,噙着笑道:“老夫人不知又在兴什么乐,说来让儿子也乐呵乐呵。”
好不容易掀起的欢乐戛然而止,老夫人仍是一脸温和的笑,只是眼神却冰冰的:“我和你媳妇不过苦中作乐罢了,大老爷好不容易着个家,先赶着去瞧燕姨娘,想必那里更有可乐的事儿吸引了大老爷。”说完也不管大老爷面子是否挂得处,带着一群仆妇扬长而去。
小谖看着好笑,果真是大户人家,有个什么气的恼的,绝不肯摊开来说,像歇候语般话里有话直刺人的心。
大老爷尴尬地对着夫人笑着,才欲张嘴,刚才伴在老夫人身边的一个小丫头转来,对着大老爷和夫人福了一福,口齿伶俐道:“老夫人叫奴婢给夫人带话,”
夫人一听,忙在床上正襟危坐。
“老夫人说,正因为小姐生来运势不佳,所以更要多多的派了人手在身边,阳气一足,自然魂魄就稳了。”
夫人就着床拜谢:“有劳老夫人记挂,择日媳妇亲携了丫头去给老夫人请安。”
那个小丫头这才倒退着离去。
大老爷喜得眼睛都缩了起来:“听说生了个女儿,给我看看。”
奶妈早将喂饱了的小谖递与了夫人,夫人再含笑递给了大老爷。
大老